第三百八十一章 文字(2/2)

“他们有一门炮,很多火枪,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很杂。”

说到很杂这个词,巴图尔珲台吉不由自主地用手摸鼻子去了,这话他说得心虚。

这世上很难找到比此时准噶尔部火枪队更乱的火器部队了。

他们有大量规格不一的自制火枪、少量来自数个国家的外购火枪,以及少量产地不同的缴获火枪。

在和沙俄探险队的漫长战争中,准噶尔部缴获了数百杆火枪,那些火枪就没有任何一杆一样的。

同样,准噶尔征召的铁匠鞑靼,也造不出几杆一模一样的火枪。

但巴图尔遇到的那些归德军户们,使用的火器远比准噶尔种类复杂,而且在混战中很厉害、很吓人。

有十几个火枪手拿一根管子的长柄短火枪,在山道口排横阵齐齐放过,准噶尔的步兵正准备趁他们换弹冲上去,却没想到他们从后腰摸出矛头插在火枪上,居然还端起来冲起锋了。

有一个圆盘带好几根管子的火枪,转着打人,离近了还用架火枪的小斧头砍人。

有比较正常的火枪,摆出三排横阵轮换打放;也有看上去是正常火枪,但打完了却从后面装小铁管子继续射击的怪东西;还有表面上是杆火枪,离近了倒提抡起来火枪握柄居然带刀子。

甚至还有人抬着柜子、推着车子上战场,车子放出一堆冒烟的箭;柜子喷出十几步远的火,沾到身上就一直烧。

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打起来确实把准格尔部的军队吓了一跳。

不过尽管声势很吓人,实际上双方战果却差不多。

归德军户在山地小规模混战的优势极大,但等准噶尔部的军队退至山外,在平地结出驼城火枪阵,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那些奇怪东西的射程都没有很远,威力也都是照着打人设计,在对付蒙了兽皮被褥的骆驼方面并不在行,临近了又会被准噶尔的火枪压制。

交战几个来回,非但没能扩大战果,还因为背后山道的树木被油柜点燃,仓皇退走,丢下不少尸首。

至于说巴图尔对归德军户的砍人头行为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这帮人对割首级太狂热了,没有一个死人能保住自己的脑袋,惨烈景象把不少参战的准格尔士兵都吓出了心理阴影。

巴图尔珲台吉想了想,搜罗了脑子里的对手,对这支敌军做了个评语:“跟杨吉儿的部众相比,他们混战强些、野战稍弱。”

杨吉儿是哈萨克汗,哈萨克汗国对卫拉特来说是个很好的参照物,因为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一百年了。

哈萨克汗国属于是河中地区的老牌强部,曾一度发兵十万占领阿合锡依、安集延、塔什干、撒马尔罕等地,在与卫拉特的百年战争中大多数时间都占据上风。

至于在隆庆六年,被俺答汗的得力助手、鄂尔多斯部切尽黄台吉远征碎叶城,打得哈萨克汗满地找牙,不服气追上去,又被切尽黄台吉率七百人打出一场玄幻大胜,属于漫长历史中的意外。

一听巴图尔珲台吉认为元帅府军队野战比哈萨克弱,国师汗缓缓颔首:“可以引诱他们来袭击我们。”

说完这句话,国师汗决定召集诸部贵族到芒拉河议事。

刚做出这个决定,他就对巴图尔珲台吉道:“我们向西,在河卡草原跟他们作战,不过准噶尔部要晚些过去。”

巴图尔珲台吉问道:“为啥?”

国师汗抬手指向东边:“山城里有个大汗,想必早就憋得受不了,若元帅府大军南下,他多半会从城里出来,需要台吉伏击他一阵。”

珲台吉心中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率领军队伏击林丹汗,可比跟那些拿着怪模怪样的元帅府军队作战简单多了。

不过他并未立即答应,反而问道:“帐外那个拴在柱子上的人是谁?”

“一个察哈尔探子,土默川的汉人。”

“汉人?我还以为他是个卫拉特人。”

提起帐外拴着的俘虏,国师汗就露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复杂神情:“我也以为他是卫拉特人。”

那个探子装得太像,有卫拉特人的发型、操着一口流利的蒙古方言、有全套的卫拉特骑兵装备、甚至就连辫子上的小饰品都做到以假乱真。

甚至就连他被发现,也是因为装得太像、太专业了。

在一群出征半年的卫拉特士兵里,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长出半寸甚至一寸的头发,混进来一个头顶剃得干干净净的人。

在一群因炎炎夏日休整,统统光着膀子光着脚的卫拉特战士里,出现一个全副武装满头大汗的人。

在一群普遍五尺二三寸高、一百二三十斤的卫拉特男人里,出现一个五尺五寸高、浑身肥肉包肌肉,看着至少一百六十斤的壮汉。

尤其是言语,言语是最大的纰漏。

什么是卫拉特?

卫拉特人的沟通的代价非常大,蒙古言语并非唯一用语,不要说如今四个大部落的战士们聚在一起,就算单独一个大部落,里面的人都很难流畅沟通。

单就准噶尔部,有操着突厥方言的哈萨克部众、教授蒙古人枪炮的西域回回,给大伙传教的西番僧人僧兵,甚至还有俘虏招降的哥萨克。

各色人等长久生活在一起,言语早就混到一起。

这是卫拉特最黑暗的时代。

由于常年战乱,大贵族尚且朝不保夕,小贵族的财富更是难以积累,拥有知识的人几乎在战争中消失殆尽。

别说牧民,就连王公贵族,绝大多数也是文盲。

这不会干扰到部落的日常生活,但影响却格外深远,他们的语言愈加混乱,进一步导致文字失效。

而文字失效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们的历史与史诗、文化和知识,正在消亡。

人们经常说着穿插突厥方言的蒙古话,突然从回回那借俩词儿过来,里面夹杂着自僧人那学来的西番名词,对话过程中还一定有三五个保准谁都听不懂的地方方言。

你说我猜是一种正常且普遍的沟通方式。

这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一个酷热环境下全副武装、坚持体面仪容仪表、格外高大强壮的漠南方言大师?

这个身体条件、这个知识储备、这个纪律,怎么看都不像卫拉特,甚至不像察哈尔。

国师汗现在对这人究竟是不是土默特还将信将疑呢。

但巴图尔珲台吉并不在意此人的来路,只是问道:“他识字?”

“他说他叫戴道子,认识汉文,还会写。”

啪地一声,珲台吉鼓掌道:“把这人给我,我就去伏击察哈尔汗。”

他要创建一种新的文字,属于卫拉特属于准噶尔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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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给小朋友照了三天蓝光,黄疸可算下来了,明天再去让大夫看看,应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