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蝉声 第十章 末路英雄飞来祸 卷帘银汉闪罡雷(1/2)

    比起长安扼守关中,西出萧散则为狄,洛阳的地理位置对于中原农耕帝国自然有了更安全的战略纵深。

    夏商时代暂且不提,

    (笔者案,待本系列后续作品详细展开上古长安洛阳的古都渊源。)

    周王为狄所伐,国都自镐京迁至雒邑;

    秦王将雒阳东周故城赐予亚父吕不韦;

    汉光武中兴,弃长安而就洛阳;

    董卓烧洛阳宫城,曹操勤王,被迫短暂迁都于许。

    待故城重建之后,魏晋两朝依然定都洛阳;

    五胡乱华时期,衣冠南渡的东晋王朝并没有放弃对洛阳所有权的声称,依然尊为中京。

    江北诸国在没有绝对实力否定中原王室正统传承之前,也都恭逊地避免定都于洛阳。

    直到拓跋家横空出世,一统江北,而南方刘宋在一年之内弑君封王篡位,失了禅让正统的声名。

    一心循汉制尊汉礼的今上魏王元宏,才打起了再次迁都洛阳的主意。

    自古相传,秦岭乃是一道龙脉。

    长安便是龙头,三辅之地可保天下长安。

    拓跋宏逢迎佛法,得高僧指点,凿龙门,引龙首东探洛阳,以兴中原盛世。

    不知道是这龙门的功效,还是大批内迁人口的功劳。

    胡人肆虐的百年乱世之后,昔日左才子笔下“一八方而混同,极风采之异现”的洛阳盛世,在元宏登基之后又得以重现。

    此时莫要说是庆云,就连暅之也被眼前雄城的繁华所震撼。

    集市连绵,楼阁栉比,行旅摩肩,车水马龙,如此都市,就算是南朝京城建康也远远不及。

    “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庆云入城后,只是过了几个路口便彻底蒙了。

    在那个年代,徐州也算是比较大的城市。

    但若是登上徐州城墙,全城仍可尽收眼底。

    城中客栈驿馆不过三两家,集市也不过寥寥数处。

    所以在入徐州城的时候,庆云丝毫不觉无措,鼻子下面一张嘴,随便打听些儿个,吃住行止都不难解决。

    可是这一进洛阳,嘿嘿,庆云马上就陷入了我自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种终极哲学问题的思辨了。

    暅之其实也帮不了他太多。

    虽然他不像庆云这么狼狈,但确实对洛阳也不太熟,便向瓠采亭道,“四妹,我们先寻个地方住下吧。”

    采亭看着二人神情,一脸坏笑,

    “嘿嘿,既然请你们来了洛京,又岂能毫无准备?

    吕府有个别院正空着,早有人收拾停当,此时大概连晚宴也已经准备好了。”

    殷色可嘴角微扬,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模样。

    采亭自然瞥见,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料到盖坤不会参和这次檀君议定,但殷色可既然出现,多多少少也可以代表一些盖系的意思。

    只要自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自然也为自己拥吕的这一派增了砝码。

    对于此次门派会盟,拥吕派自然认为宜早不宜迟,最好在檀家后人出现前就把生米煮成熟饭。

    毕竟以目前的局势,压倒崔家的把握,在拥吕派看来还是很乐观的。

    吕家在洛阳的府邸并不算大,因为吕氏家主吕文祖官居外都曹奏事中散,常驻武川,此处只是个别院。

    外都曹奏事中散,这个官名现在听来十分绕口,也不像是什么大官,其实却是权柄在握。

    都曹二字表明了监督的职能,而中散大夫又有行政职权,这一官职集合了汉代的司隶及中散的职责,自治自监,都督一方政事。

    而武川,是魏国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拱卫故都平城“北方六镇”之首,是防御柔然的关键门户。

    当时魏国在军事上有两个主要对手,

    南萧齐,

    北柔然,

    武川既是防卫柔然的重镇。

    得武川者便得魏国半壁,这种说法,可并不夸张。

    此后不过百年,北魏亡于六镇,武川出了两朝帝王,自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此刻前来迎接四人的,是吕文祖的副将,名叫金重见。

    这金将军体型肥胖,一身道袍,腹部圆大如球,尤其是在笑开的时候,五官几乎都要被肥肉挤出脸去。

    单从外形上看,确实很难和跨马披甲的战将联系在一起。

    但当他步子迈开,那龙行虎步,动作迅捷利落,一看便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厅中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停当,正中一个主桌,两面各是四席四案。

    右手四席自然是为庆云等四位客人准备的。

    而左手四席里也已坐了两人,此时连忙站起,由金重见为诸人一一介绍。

    其中一位是高家的代表高树生,另一位是吕文祖的庶子吕挹尘。

    吕文祖虎踞一方,主要家室都在武川,没有调令是无法擅自回洛京的,这处别馆本就是由吕挹尘在照看。

    庆云正在琢磨,这正座会留给哪一位,一名中年男子便自后宅走出。

    那人穿了一件便装绸衫,双目炯炯,虬髯倒竖,开口便如编钟齐鸣,瞬间聚拢了众人目光,

    “很好,很好!

    庆师弟和盖师弟的传人竟然一起到了,还带来了一位道宗上宾。

    采亭,你这小丫头还真有些本事!”

    瓠采亭顿时双目圆睁,惊道,

    “吕师伯!您怎么,已经回京了?

    听说魏王驾幸嵩山刚刚启程,难道是太子发了调令?”

    “哦?瓠姑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魏王幸嵩山祭太平,不过近日之事。

    太子哪里有此时召边关武臣入京的道理?

    只是我不想耽搁门中大事,便于昨夜秘密回京了。”

    祖暅之双眉一锁,心下暗道:外驻武臣擅离值守,私自入京,按律当斩啊!

    这吕文祖此时毫不避讳,那必是存了逼迫在座诸人表态的心思。

    要么从他,要么可能就此被限制行动。

    果然,吕挹尘马上接过了话头,

    “家父此番回京乃是绝密,出面宴请诸位同门实是出于一片赤诚。

    门中大事在即,不知道诸位师兄师姐,可已意有所属?”

    瓠采亭抢先双拳一抱,已是应道,

    “家师早有吩咐,当为吕师伯马首是瞻。”

    祖暅之本来就是外人,无需发表意见,低头捉杯去倒酒。

    酒色殷红,却是在中原甚是稀罕的葡萄酿。暅之此时尚不识得,于是轻轻地晃动酒盅,仔细辨认酒的色泽和零星漂浮的果肉,仿佛正在研究这种果香馥郁的醴酿究竟是用何原料发酵。

    “我,我本来就是人质,没什么意见。”

    殷色可将右臂放在案上,托着香腮,目光似是十分幽怨。

    于是吕挹尘炽热目光就跳过两人,落在了庆云身上,充满了期冀。

    而瓠采亭的一汪秋水也脉脉望来。

    在这半边瑟瑟半边红的注目礼下,庆云竟似全然未觉,

    “陈叔他应该已经先我们到了洛京吧?

    我这次随师姐北来,本就是为寻陈叔。”

    “哦?陈道巨也来了洛京?”

    吕文祖捋起虬髯,显然对这个消息颇为警惕。

    采亭噢了一声,颔首应道,

    “陈师叔确是来了,不过他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恐怕一时间不会现身。

    师叔他已对我透露过,这些年师叔深居简出,连门人也没收一个,甚至没有教授儿子剑法,本就没有资格来争这个檀君的位置。

    师叔认为,只要新任檀君能给当年事一个交待,他便没有意见。”

    庆云此时不免纳闷,这些话师姐为什么没有早说,却要紧赶慢赶地先带他来洛京?

    他正想追问,只听哎呀一声,采亭不小心碰翻了酒盏,洒了一身春红。

    这样的小尴尬对于女子自是有些不雅,采亭带着一脸羞窘忙不迭地退入了内堂。

    暅之心下雪亮,摇头暗忖:这个四妹啊,当初只因庆弟代表庆陈两派的身份便将他抢先匡来。

    此时眼见露了马脚,便借个理由避开庆弟询问。

    哎,看来我当时并没有看错。

    不过,如果仅是如此,却也惹不出什么大事。

    我只要平平安安等到陈叔,将庆云交到他身边,事情便算是了了。

    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孙祭酒已经到了。

    吕文祖赶忙起身迎了出去。

    来人名叫孙世元,虽然不过三旬年纪,但辈分却很高,是檀宗外门五祭酒之一。

    苏张孙庞田,这五家外姓都出自昔年鬼谷门下。

    孙氏一脉,源出孙膑,世代都在军中为将,此时的宗支便在鲜卑望族慕容氏帐下效力。

    长兄孙世元主要负责家族内务招呼江湖往来,老二孙绍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守将。

    吕孙两家联手,莫说是争一宗掌门,恐怕就算生得觊觎天下之心,也未尝没有胜算。

    吕家此时已经聚拢了这般实力,其实根本不需要几个后生晚辈表态。

    吕文祖用意拉拢这几个年轻人,只是为了让他们站个场子,毕竟这几个年轻人身后,都是在檀宗颇有分量的中立势力。

    所以庆云,殷色可给出的含糊答案,吕文祖才不会放在心上。

    他仍然热情招呼众人入座,待采亭重新换装入席,便将主菜陆续抬了上来。

    每人案上都摆了一尊兽纹铜簋,簋上有盖,一只饕餮踞在盖顶,巨口贲张,看得人顿时便生了食欲。

    那簋盖的缝隙里偶尔喷吐出一些蒸汽,想来其中是一些带汤食物,仍在沸腾。

    此时铜簋自然通体滚烫,是碰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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