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心肝(1/2)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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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字雅间中,贺流青攒起眉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

他昨儿个一回府,便听说自己早前瞧中的两套御赐碟具,连同府里一个最擅糕食的厨娘都给安排去了徽园,这些个小事又不好去寻父王,憋屈只能自己委吞了。

心情不爽利,今日一入秋拾园他便瞧哪儿都不顺眼,不是觉着那茶叶涩口,就是嫌那糕食太糙。点了碗新制的酥茶却又咸又油,才喝一口就尽数泼了在到地上。

可巧拘星班那宋姓班主趁中场休整,来复他那邀帖之事,而他先前泼的那杯茶还未来得及清理,那班主才进来便滑倒在地,摔了个瓷实,连带撤盘子的侍者摔成了一团。

且听那动静,该是摔得不轻。

好死不死,纪家那外甥女竟也在,且咋咋呼呼地从人群中挤过来:“这是怎么了?”

见了他,又掩口惊呼:“大公子?”

接着,毕恭毕敬地福身:“见过大公子。”

一套一套的,直令本就不喜她的贺流青周身恶寒。

关瑶才不管他寒不寒,起身便去关切宋韫星:“还好吗?怎么摔成这样?”

同样摔倒的侍者一阵痛呻,连连叫唤着自己骨头摔碎了。而宋韫星被搀起来后,虽不像侍者一样痛呻,却也是脸都白了。

看起来,他伤得不比那侍者轻。

他双膝是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手心不知怎地,还压到几片碎瓷,两只掌心满是红通通还在汨汨冒出的鲜血。

被扶起后,似是怕那血吓着关瑶,他掌心下覆,却不料那血从指缝向外淌着,滴到外袍之上,星星点点地洇开。

就这样,他还轻描淡写地回了关瑶一句:“我无事,东家莫要担心。”

见他伤这么重,关瑶是真急了:“快、快把园医叫来!”

对上贺流青,她目中是欲言又止的责备,嘴里却是不假思索地埋怨:“大公子,宋班主是说了什么您不中听的话么?”

贺流青一怔,随即怒从心头起。

这是什么话?怀疑他故意使计害人?

贺流青看着地上那滩油汪汪的水渍,又去看关瑶:“你瞧不见?他自己摔的!”

“东家,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不干大公子的事。”宋韫星声音有些虚弱。

贺流青:“……”

不跟着解释便罢了,跟在他后头这么解释一句,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园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给贺淳青看过后皱眉道:“膝伤严重,瓷片也割得有些深,得好生处理一番才是。”

见关瑶看他,又补了句:“伤成这样,少说十天半个月没法上台了……”说完,园医庆幸地捏了把汗,这是真话,医者到底不用打诳语。

听了园医的话,关瑶立即去看贺流青,为难道:“宋班主伤成这样,大公子还要请拘星班么……”

贺流青双眉紧凑,气噎不已。

这宋韫星便是拘星班的台柱子,少了这姓宋的,他还请去做什么?

而倘使他非要争个高低让拘星班去的话,重要的角儿不上台,是何等原因旁人一问便知。

人口相传的东西最容易传歪,当中难防有心人恶意曲解,少不得说他以权相挟,说不定还给了贺荣隽编排他的机会!

况且姓宋的这一摔,若说是拒他,打算去应贺荣隽的帖,岂不坐实了他因被拒而存心加害,使得拘星班连徽园也去不成?

贺流青捏紧了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死死盯住关瑶:“你故意的。”

话一脱口,就后悔了。

关瑶茫然,继而一脸懵愕:“大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宋班主都伤这么严重了……而且我也是方才赶过来的,怎么就成我故意的了?”

说到后头,不仅声音委委屈屈,神貌还发憷不安,带着明显的忐忑与怯意。

贺流青沉着脸看她。

不愧是那妖妃的妹妹,伪饰造作之态信手拈来,怪不得爱和这帮唱戏的下九流厮混!

开始有围观人众应和:“是啊,这姑娘来得比我们还晚,这位公子怎么这样说话?”

“对对,哎呀宋班伤得真是重,指头还流着血的……怎么会有人故意把自己伤成这样?”

应和声中,关瑶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我误会大公子在先,我向大公子道歉,大公子若觉我诚意不够,我明日便备礼去府上赔情……可您要说这事与与我有关,还是有意为之,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断断续续瑟瑟缩缩地说了这些后,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敢问大公子,为何会这样想?”

贺流青唇角扯成直线。

想让他答什么?说他想强邀拘星班,令拘星班为难,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

愠怒翻滚,贺流青撂了嘴角,心内耿耿不已。可当着看热闹的人众,他连气都发不出来,只得摔袖而去。

关瑶还在后头急急扬声:“大公子回了王府,可得顺道替我们给世子殿下解释上一声啊!”

贺流青脚下一滞,步子随即迈得更大,背影都带着火气。

关家姐妹俩,一双狐狸精!

贺流青走了,还有姑娘家关心宋韫星伤势,张罗着想让婢女回家取上好的金疮药,被宋韫星婉拒了。

得亏今日的戏宋韫星只是盯场并未上台,他虽伤了,但不耽误下半场开台。是以待鼓点扬琴声再起,人众便也慢慢散了。

包扎过后,关瑶盯着宋韫星缠满细布的手,傻眼道:“你怎么还真摔啊?做做样子就好了。”

“还有,不是让你在膝头腰背垫些厚实的棉片么?你怎么?”

她本来想的是让侍者绊他一脚,或是他自己绊着门槛也成,却没想到贺流青刚好泼了碗茶给宋韫星踩滑了,更没想到他连她给的棉垫子都没用,生受了这场伤。

听关瑶问,宋韫星眼底微僵。

他没垫东西,还是怕自己摔得太假,怕贺流青瞧出异样,怕这又怕那,顾虑太多。

像今日这样类似的法子他不是没有预先想过,可没她在,他……不敢。

与关瑶不同,贺流青再是怀疑,碍于她的身份也不会多作为难,顶多像方才那样口头质疑一句。可若是他,哪怕他摔得更惨伤得更严重,贺流青也可能即时发难。

所以他需要等着她出主意,等着她给他“撑腰”。

不知怎么回答关瑶,半晌,宋韫星低声:“我无碍的,倒是今日当真是给东家添麻烦了,贺大公子……”

“别这么说。王府那位大公子本来就看我不惯,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想为难我,才盯上拘星班的。”关瑶单手托腮,两指闲闲地捻着自己耳垂,浑不在意地说道。

而经了适才,宋韫星自然也察觉到贺流青对关瑶的敌意,他想要问问当间内情却又觉得逾矩,踌躇又踌躇,终是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倒是关瑶到底不放心,又凑近些问他:“真的没事吗?你摔那么重,膝盖骨都该青了吧?我看着都觉得痛。”

关切的目光直直撞进宋韫星的心里,令他悸动不已,亦令他神色微晃。

轻拢着眉,眸光盈盈,像极了四年前他被戏园子赶出去,颓然又愤然地坐在路边,她好奇来询问他时,所露出的表情。

“练功也时常受伤的,这点小伤尚可忍受,东家不必担心。”宋韫星掩下眸中细碎的光,语气尽量稀松平常。

“叩叩”两声,贺淳灵推门进来,接连发问道:“怎么回事啊?宋班主怎么受伤了?还有,我刚才在下面碰到青堂兄了,他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奇奇怪怪。”

话要说就长了,关瑶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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