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除夕(2/2)

随着问喜喊:“肃跪叩”,众命妇参拜下去。

高静姝并不拿架子留这些人,因高夫人仍是“报病”未曾进来,高静姝就知道高家还没解决完送人进宫这件事,于是她更不想应酬这些不熟命妇了。

受过礼后很快命人客客气气送人出去——她还等着听纯妃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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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纯妃要气厥过去了。

昨夜李玉来送一对玉如意,乌嬷嬷送来一对玉瓶时候,她险些没吐出血来。

她想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皇上前脚定了贵妃礼制,她后脚就生了个大胖儿子,接着太后说她有大功该赏,连高氏僭越惯了人都怕让着她——一系列情况表明,她进位贵妃简直是板上钉钉事情啊。

现在这个结局,就像一加一等于了零,让她十分崩溃。

偏生还有许多妃嫔来“祝贺”,贺喜她得了皇上皇后重赏。

纯妃还不能不见,毕竟腊月二十九,她还端着架子接见了这些人,此刻要是推了不见,这些人嘴里可有嚼说了。

她不但得见,还得和颜悦色见,不能露出一点对皇上皇后不满。

虽然纯妃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但看到诸妃嫔面上明晃晃都不掩饰笑容,脸还是气白了。

嘉妃最快活,她又格外将平答应,不,现在是平常在了,拎出来给纯妃展示:“姐姐昨夜没在不知道,皇上夸平答应伺候贵妃伺候好,就赏了常在位份。可见能跟着贵妃娘娘一个宫室,这个妹妹是个有后福,纯姐姐说是不是啊?”

左手放开平常在,嘉妃右手又准确无误逮住了咸福宫秀常在道:“你可要好好伺候纯妃姐姐啊,没准明年就是你靠着这个升个贵人呢。”

秀常在吓得发抖,纯妃气发抖。

嘉妃洒下一串银铃一样笑声走了。

没有嘉妃在前面做大头挡着,剩下妃嫔也不敢过度看热闹,纷纷作鸟兽散,出门又哄笑了一阵子——这个年过得,热闹!

唯有三四个平日就以纯妃马首是瞻低位小主留下来劝慰,纯妃也懒得敷衍她们,直接命送客。

这几人只得灰头土脸出来,知道纯妃是嫌弃她们方才不敢出头说话。可这也怪不得她们啊,她们向天借胆敢当面撩拨嘉妃娘娘啊!

纯妃气砸了几个盛着补药瓷碗,这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决定关门坐月子,不肯露脸丢人了。

谁料这还不算完,午后内务府又传来了消息,这几日给纯妃开绿灯,让她优先挑选物件几个小太监被发落到浣衣局去了。

是皇上亲自下旨:这几个奴才心术不正办事不利,念在年节下,就不打板子了,直接逐出内务府,以后不得再当体面差事。

小道消息:这个不打板子,还是贵妃给求情,所以内务府此刻正惶恐自掏腰包给贵妃补牛乳呢。

纯妃两眼一黑。

见水清在旁边缩着肩膀站着,立刻又一盅补药砸过去,湿了水清半幅裙子:“你这蹄子,竟敢在内务府给本宫惹事!”

正闹着,外面小宫女颤抖着来报:“钟粹宫给娘娘送牛乳来了。”

纯妃气极反而冷静下来,对贵妃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只冷道:“就说本宫看顾六阿哥累了,如今正歇着不见人!”

小宫女抖得更厉害了:“可,可娘娘,钟粹宫来人是从前养心殿柯姑姑。”

纯妃一个激灵,只得命人请。

柯姑姑依旧是一张阎王脸,似乎宫里过年喜气没有沾染她分毫,她就这么拉着脸道:“贵主儿说了,妃位牛乳份例比贵妃少,纯妃不够使也是难免。既如此,贵主儿就赏您几斤,直到纯妃娘娘出月子为止。”

纯妃脸色也很难看,却不敢对着从前养心殿30340姑姑甩脸子,生怕她私下跟御前人勾结给自己下套,于是只得道:“贵妃娘娘体恤,我原是诚惶诚恐不敢受,只是前日想着娘娘一片好心不能辜负,才暂且应下来。如今贵妃娘娘已然送了两日牛乳,我实在感念,但从今后便不敢劳动娘娘关怀了。”

这话说很漂亮,但柯姑姑仍然是板着一张脸:“老奴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自去跟贵主儿说明白,老奴便不再送了。”

言下之意,她可是要按照贵妃吩咐,送到纯妃出月子。

纯妃笑实在维持不住了:她还得在床上躺着坐月子呢,怎么去钟粹宫找贵妃说话!

可这一罐罐牛乳送过来,简直像是一个个巴掌每天凌空抽过来一样。

她都能想到,各宫每天就指着这两罐牛乳当笑话下饭了。

纯妃脸色难看,不吭声地倚在那里。

然而柯姑姑拎了这好几斤陶罐半日,手都酸了,于是严厉如鹰隼目光就落在最近宫女水凝身上。

被瞪水凝下意识上前接过这个封严严实实还卡着内务府印章陶罐——高静姝可不敢送任何开了封东西给刚生完孩子纯妃。

才接过这个陶罐,水凝就觉得身后主子目光简直要烧死她,不由膝盖一软,险些给跪了。

柯姑姑并不在乎咸福宫主仆自己眉眼官司,她干脆利落告退,并宣布明日此时她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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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消息一件件儿送进钟粹宫。

不光钟粹宫,嘉妃启祥宫,愉嫔永和宫,舒嫔储秀宫都接到了消息。

大伙儿都乐得不得了,只觉得连宫里过年连排七天流水戏都不如这个好看!

风水轮流转。虽然平日看起来,贵妃人缘照着纯妃差出八里地,但真到了倒霉时候,一月前看贵妃热闹人,今天自然也会看纯妃热闹。

这就是宫里,得宠被人嫉,失宠被人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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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木槿不断回话高静姝固然觉得解气,但毕竟是心里有了底儿不至于喜出望外。

可嘉妃就不同了,听闻了牛乳事件,险些笑到桌子底下去。

她拍了拍手上点心渣,丰润艳美脸上露出了十分笑意:“难得贵妃这回都出手了,还打这样准和狠,咱们不顺水摸鱼一把,岂不是亏得慌?”

正月初三,皇上往阿哥所去看儿子们时,除了皇后外,还带上了有儿子嘉妃和愉嫔同行。

嘉妃抓住机会笑语嫣然:“皇上,六阿哥满月恰是正月十四呢。”

自打皇上登基来,每年过了正月初十都会往圆明园去,正月十五于圆明园山高水长处赏烟火宫灯,最早也要二月初才回紫禁城。

“臣妾请旨,今年咱们后宫姐妹们还有没有幸随皇上去圆明园看烟花?”

言下之意,皇上您是觉得六阿哥满月宴重要呢,还是历年往圆明园过元宵旧俗重要?

皇上显然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摸着四儿子脑壳,有些沉吟。

皇后目光漫过嘉妃,笑容如常道:“皇上奉皇额娘,携诸臣工往圆明园赏烟火是旧例,既如此,臣妾留下操办六阿哥满月礼吧。”

皇上一摆手,各位乳母忙上来将阿哥们领走抱走,大阿哥最年长,带着弟弟们去背过年诗词为乐。

见孩子们都去读书了,皇上才负手而立,淡淡道:“皇后自然要随朕去圆明园。稚子不必过于娇贵,交给内务府操办即可。”

实在是孩子夭折率摆着那里,皇上不欲为一个没满月孩子耽搁自己行程,倒是折了福气。

嘉妃在旁笑道:“那臣妾等都不得参加六阿哥满月宴了,可要去给纯姐姐陪不是呢。”

她一听皇上都不肯皇后留下,连忙给自己找补一下,生恐皇上让她留下主持此事,毕竟皇后下有生养经验妃位,除了被主持纯妃,就只有她了。

皇上随意点了点头。

显见觉得内务府办理就行,别说皇后,连个妃位也不必留下。

嘉妃喜上眉梢。

皇后敛容应是,心知肚明皇上对纯妃,大概是有不满,偏又因纯妃在坐月子不能直接发作,于是便格外不给颜面。

皇上确实是这样想,贵妃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纯妃还没当上贵妃,就这样欺负起人来,要真当上贵妃,高氏还有地方站吗?

再然后呢,她这个生了两子纯贵妃,对皇后又会很敬重吗?

皇上必须要冷一冷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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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皇上到了钟粹宫,凝神看了看贵妃笑道:“气色养好了些。”

高静姝也笑眯眯:“心情好气色就好。”

皇上捏了捏她下颌:“小气。”

他也知道,钟粹宫至今还每天给咸福宫送四斤牛乳,连下大雪都不间断。

不过这对皇上来说,都是小事,他提过一句就罢了。又说起了正事:“朕将重华宫茶宴定在了初八,钦天监算着,是个文曲星大亮好日子。”

高静姝心道:钦天监真有本事,茶宴规定是正月初二到初十,他们每年都能在这儿短短八天扒拉到一个文曲星大亮日子,文曲星可真够累。

皇上见她笑吟吟一脸不知愁滋味,不由想起几位御史上书,不外乎是说:高氏一族,高麟入军机处时日要比高斌早,然而高斌却能享茶宴殊荣,外人见了不免怀疑皇上因宠失正,为贵妃而抬其父。

为此,鄂尔泰跟张廷玉这两个稳坐茶宴头两名人还争论了一番。

皇上是个要名声人,就有些不痛快。

又有人上书,高麟乃嫡出,且为高氏一族族长。高斌不过庶出,便是有功绩,也是父兄教导功劳,朝廷赏爵位还是先酬赏其父母,再至子女。譬如雍正爷赏年羹尧军功,也得先将一等公加在其父亲年遐龄身上,没个儿子直接越过老子礼。

然而另一派又反驳:高家早就分家,高斌多年来在外为皇上忠心耿耿办差,今年回京正该勉励其劳。若是凡事都只按照长幼有序,岂不是打击臣子上进之心,以后各世家名门幼子竟都不必用心办差了!

当场在御书房吵成了一锅粥。

“皇上?”高静姝见他陷入了沉思,便问道:“皇上可是累了?”

高静姝心道:要是累了就早点回去睡吧,在我这儿坐着,我还怪不自在。

现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在钟粹宫生活:当周围人都尽力围着你喜好和心情转时候,很难不适应这种舒适。

可皇上一来,她在钟粹宫顿时就退居了二线,所有人从围着她转,变成围着皇上转,连着她也得转起来。

皇上沉思被她打断,便索性问道:“你最信赖两个宫女是紫藤和木槿是不是?”

高静姝脑中警铃大作:“皇上,臣妾虽再不敢抗旨,但这两个人可不行,您再挑别宫女服侍吧。”

皇上:……

紫藤和木槿都是高家千挑万选了在宫里帮衬贵妃人,其一就是相貌一定要朴实无华。皇上再想不到,贵妃能将任何人都扭曲到自己要纳妃嫔上头。

皇上恨得又抬手拧了她腮一把:“朕与你说正事。”

高静姝瞬间做乖巧状:“皇上请说。”

“若你钟粹宫中有一事难决,她们二人各执己见,且说都有几分道理,你会如何?”这话他只会问贵妃,不会问皇后。

因皇后聪慧,几乎一听便能明白他背后之意。

当年在潜邸时候,皇上有时还会把前朝事儿拿来与妻子说两句,以防她在后宅与命妇应酬出错。

可自己做了皇帝后,他反而渐渐再也不与皇后说起前朝事儿。

皇后,只能坐镇后宫。

女人,不能将手伸到前朝。

皇后、太后,都不能。

可说给贵妃就不要紧了,她是一点儿也不明白朝局。

高静姝心里一突。

不好意思,她还真明白。

乾隆前十年,鄂尔泰跟张廷玉两党之争,热闹出了名。这场旷日持久党争,直到乾隆十年鄂尔泰过世才止住。

皇上登基九年,终于是烦了被两位顾命大臣掣肘吗?

她心里想着,口中就慢了两拍只是随口道:“紫藤凡事讲规矩,木槿却是灵活些只讲后果,两个人说都有道理话……”

她目光凝聚回来,努力笑得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可臣妾才是钟粹宫主子呀,臣妾选自己喜欢那个主意。”

皇上见贵妃眸子澄澈,映出自己面容。

年过而立,这张面容上早已褪去了初登帝位紧绷和青涩。贵妃眼瞳里映出来,是个心思如渊如海帝王。

哪怕鄂尔泰与张廷玉是父皇留给自己顾命大臣,命自己凡事不决都要请教二人,可如今时过境迁,他才是这世间唯一决策者。

皇上露出了笑容,执了贵妃手,觉得微凉还替她呵了呵,然后才带笑打趣道:“你当谁都似你这般任性吗,只凭着自己性子来?”

可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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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姑姑从前在养心殿当差时,不大在意妃嫔之事,如今被分到贵妃宫里,细细观察皇上待贵妃态度,便觉得这份工作还是挺有前途。

果然皇上回养心殿后,不多时,李玉又转了回来,身后跟着小太监捧着湖缎、锦缎、纱缎、绸缎、云锦倭缎各十匹。

他笑吟吟道:“皇上命两位姑姑去库里挑些上好贡缎来送来给娘娘,特特说了,要挑些颜色不俗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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