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严景(1/2)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北风呼号,霜天雪地。

青州城内,严府宅邸,一片银装素裹。

一大清早,天微微亮,严府下人们穿着厚布棉衣开始忙活起来。屋檐下,一人踩着木凳,一人扶着凳子,手持锤去敲掉那一排冻了一夜后长出的冰溜子。回廊内的青石地砖上,斜飘进来的雪积在角落化成了水,为了防止结成薄冰,更有下人已先细细铺上一层碾碎的煤渣,再垫上干草,就怕有人不小心摔跤。

天寒地滑,廊檐下的冰溜子裂开掉下来容易砸伤人。严府少爷一个月前就是在自家园子里淘气,不料脚一溜,仰头向后摔去,脑袋重重砸在青石台阶上。小厮墨香跟在后面,反应不及,只看得自家少爷摔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搀扶,就见血从脑后流了出来,蜿蜒在青色石阶上。

“少爷——”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震起了园子里枯树枝头栖息的鸟雀,震落了枝头簇簇雪,震动了阖府上下。

老爷在会客厅内迎来送走一个个大夫,踱着步唉声叹气。夫人泪流满面,几乎要哭晕过去。下人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严少爷头上裹着纱布,血早已止住,但就是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一勺勺汤药抵着喉咙灌进去,十多日也没有反应,青州内有名的杏林高手请过来看了也微微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严夫人的心同那柴火烧尽的灰烬一般,一日日暗淡熄灭下去,简直想和自己儿子一同去了。

这严府少爷生年不过十五,单名一个景字。头上有一个大十岁的亲姐,早已嫁了人,如今随做官的丈夫一起在外地。双亲三十好几才有了他,一个独苗苗,自是待之如珠似玉,疼爱非常。

到第二十日,阖府俱灰了心。

谁知半夜,严少爷严景的眼皮子颤颤巍巍抖动起来,费力睁开眼,醒了过来。

不过,这醒来的既是严景,又不是原来的严景。

严景躺在雕花红木床上,呆呆望着上方青鸦色绒布帐顶,从被衾中慢慢抽出一双手,动作生疏艰涩,好像很久没有使用这副躯体。

灯火如豆,朦胧昏黄之中,严景转动手腕,活动手指,一根根抬起落下,灯光将投影落在青鸦丈上,恍若群蛇狂舞。

这是一双少年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掌心细腻,指腹饱满,指甲葱白,无一瑕疵。

但他已经用了二十年的手,右手手指第二关节处有一层写字留下的厚茧,指尖常年在电子设备上停留而变得扁平。

这是回到了前世吗

还是二十年的经历只是周庄梦蝶?

严景一时陷入迷惘之中。

原来,当日昏迷之后,严景的魂魄不由晃晃荡荡飘离身体,越飘越高,挣脱此方世界,一头栽入一个名为蓝星的迥异世界。

在那里,严景重新为人,从一个嘎嘎坠地的婴孩,到背着书包的小学生,青春洋溢的少年,长到风华正茂的二十岁,见识了无数瑰丽的风光,日新月异的科技。

正是某日登高踏青之时,岩石松动,护栏断坏,坠下悬崖,以为自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悠悠然醒来,却是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严景心神激荡之间,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等他摸完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转动脑袋,脑后不由一阵刺痛。

床外小榻上,磕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眼下是一圈黑青,眉头紧锁,梦中仍是一副忧愁神色。

外边是黄梨花木茶几,上摆放着一盏琉璃灯,灯火在透明琉璃灯罩内无声燃烧,偶尔噗嗤剥落一点燃尽的火芯。再外边,是陈列着花瓶、古玩、古剑、古鉴的博古架。一扇四时之景屏风,雕花海棠金桂纹扇形隔门帘幔重重,阻隔了向外望去的视线。

好熟悉的房间布置,好熟悉的一张脸。

所以,死过一回,我又回来了。

严景收回视线,注视着昏睡中丫鬟的脸,这是自己以前的丫鬟吗?叫什么来着?秋月还是春芽?

记得她应该是从小跟着自己的,沉默寡言,忠心耿耿。

严景一边回忆起断断续续的片段,一边将手摸向脑后。

那里横着一道结痂的疤,尚未完全脱落,凹凸不平。

好像是,撞到了脑袋。似乎是在冬天,自己不小心在家摔了一跤。

严景的记忆模模糊糊,虽然不过是二十天前的事,但对他来说毕竟有了二十年之久。

所以我是两世为人呢,还是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一梦梦了二十年呢。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我平白多活了二十年,岂不是因祸得福。

严景愈想愈是头痛,索性丢开不去管,反正自己回来了。幸而他天性烂漫,当然也可称作缺心眼,即使多活一世,也不改其本性。

夜阑声静,严景又安心睡了过去。

翌日,严景打着瞌睡醒来,正对上那丫鬟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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