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2)

“我本来是想来跟你说,我最近两天要回家一趟,你若有什么想让我替你捎带的东西,我都能代劳。不过刚才在楼下遇到守常先生,说你也要回去,我就想,不如来问问你火车票买好了没有,我们到时候可以结伴一起回去。”

他一怔:“下午去买票,正好我可以帮你买一张。不过……你为什么回去?”

裴瑄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与担忧:“家里写信说,我父亲病倒了。虽然从年初开始,母亲便一直说他身体不好,三四月份感冒一直不痊愈,可也没想到病情会加重成这样。一个月前,母亲信里还说他老人家听到德国投降后身体好多了呢。”

她脸上忧虑更重:“母亲信上还写父亲这次被气倒跟大哥有关。你说怪不怪?大哥可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子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被他的麒麟子气倒?母亲信里语焉不详的,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被其栩兄气倒?”邓仲懈抬起了眉,若有所思,“要说巴黎那边,蔡先生倒是听到了些**内的传闻。大总统似乎私下态度不如表面上那般坚定,关于签不签字,到现在还没个定论。代表团那边也做不了主。两方似乎僵持住了。”

裴瑄面露震惊:“怎么会?前些天释放被捕学生不已经表示**服软了?我还以为拒签是板上钉钉的事!倘若签字了,他们就不怕老百姓的反应吗?赵家楼都烧了,之后大家能做出什么来我都不意外。”

邓仲懈皱起眉,也有些烦闷地坐下:“最近几天,警察经常来找那些被捕释放的学生问话,还限制了他们的自由行动。这两天我和傅斯年时常去为德珩他们出学校买东西。大家总觉得警察厅还憋着股劲儿,还要拿这批学生做文章,并没有很爽快地放他们自由的意思。”

裴瑄张了张嘴,想起了来找过她的初大告。难怪北高师的陈校长要让他们改名,还要让他们去外面避避风头,原来这件事还没过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成功出京了没有。

她忧心忡忡,但明白担忧也无济于事。反正不论**内部如何想,事到如今,巴黎和约一日不明确拒签,**便一日不能停下去。她走之前,得把这件事告诉陶玄她们,千万不能一时放松,致前面取得的成功功亏一篑。

思及此,她也坐不下去了,惦记着校内未完成的工作,站起来说要走,嘱托仲懈买好车票后告她一声准确时间。他们就在火车站见面。

此刻原就不是诉说家常、可以放肆闲聊的时机。再多的儿女情长,也只能往后放放。

邓仲懈对她点了点头,望着她匆匆走出办公室,收回了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油印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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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瑄离开北京的那日,蔡孑民校长自告撤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悄悄出走北大。

她在火车站等来了面容沉肃的仲懈。他提着一个手提箱,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布包,走到他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走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车票来。

裴瑄见他不愿就此说话,也咽下问询,跟在他身边坐上火车。

他整个上午都很沉默,在写着什么东西。直到下午,他才收拾了纸笔,平复了心情,同她说起话来。他主动提到了蔡先生。

“校长是被逼走的,毋庸置疑。我担心的不是蔡先生,固然他如今被迫离职,但人身安全是无恙的,名声在外,**不会、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我只是在想,蔡先生被逼出走,这是一个信号。关于**的态度我们此前有过许多猜想,今日后,毫无疑问,印证了最糟糕的那个。此刻远离北京,我很不安。诚然我们无意中远离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但我们的同学的人身安危,又如何保障呢?”

这话落下,两个人又沉默了。裴瑄担忧起北京的运动形式,但此刻她坐在火车上,已经无力去做什么了,只能为同学们祈祷。

火车于两日后到了长沙。邓仲懈要留在长沙,去找润之组织宣传事项。裴瑄还要再坐一程马车去宜章。

待她终于辗转站在家门口,走进门去。佣人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小声告诉她:“小姐,大少爷也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巴黎?”

裴瑄惊异地问,一脚走进客厅,忽然停了下。

裴其栩坐在沙发上抬头望过来,一袭长衫,神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