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1/2)

第二十五章

自范伸天亮时去了姜家,侯夫人便开始翘首以盼。

之后虞老夫人,一堆子的三姑六婆,个个都到了场,坐在正屋里候着接亲队伍。

几个图热闹的小辈,时辰一到,都挤到了门前去观望。

正午时,半月不见的日头,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了那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皑皑白雪上,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虞家的几位表姑娘,被二房三房屋里的小娃拖着,一并立在了门口往前张望。

巷口里的锣鼓声一响。

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一把,梅姐儿被挤到了外围,待稳住脚跟后,抬起头来,头一个瞧见的便是坐在马背上的范伸。

鲜红婚服下的那道身影,只灼人眼。

贾梅的目光一时呆愣,来长安城之前,娘亲便同她说,看看她有没有那个福分,嫁进侯府。

来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侯府的世子爷,当朝的大理寺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侯府当日,她便如愿地见着了人。

侯夫人身边的云姑领着她去院子里安置,恰巧碰上了正要出府的范伸,她站在长廊上,隔着对岸,远远只瞧见了个身影,

素黑色的官服,脚步如风。

满身的威风。

她回头问了一声云姑,“那是?”

云姑笑着道,“是世子爷。”

她心头霎时突突几跳,暗里已经有了几分欢喜。

当日侯夫人回来,告诉了她和娘亲,世子爷已同姜家许亲。

那样高贵的人,本就不该是她所妄想,之后的那场晚宴,她没有忍住抬起了头。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那样英俊的人。

男儿该有的高贵和气概,全在里头。

怎能不让姑娘喜欢。

娘亲看穿了她的心思后,便问了她的意思,“咱们这等身份,想要嫁进高门当主母,怕是难了,你若当真喜欢,等这场亲事过后,我同你姨母提提,做个小也好过你回到扬州那小地方,一辈子当只井底之蛙来得强。”

侯夫人让她们不要看中门户,那是因为她已经有了。

娘说当年她同爹爹许亲时,侯夫人还曾准备同一家商户说亲......

谁能想得到,几十年过去,侯夫人凭着高嫁,一举成了人上人,活出了人人都羡慕的模样。

爹爹走后,也并非是娘亲不愿嫁。

而是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二嫁还带了个女儿,能嫁的也只是些穷酸人家,倒不如一辈子不嫁,还能捞一个忠烈的名声。

至少旁人唤起来,还是秀才夫人。

虞家舅舅虽有三品官员,但她到底是姓贾。

娘亲同她说的那番话,她赞同。

她这样的身份能嫁入高门,只能为妾。

是以,她点了头。

然如今亲眼见着那顶大轿,被世子爷风风光光地接了回来,心头不免又开始羡慕起了那姜家姑娘。

谁又不想被世子爷那样的人物,亲自接来侯府。

谁又不想走一回侯府正门。

那姜家姑娘,怕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将来,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梅姐姐,发什么愣呢。”贾梅的胳膊被虞家表姑娘一拽,“咱赶紧去婚房占个好位置,待会儿好生瞧瞧表嫂子......”

今儿的侯府人山人海。

几人从那人群堆里刚挤回来,门口的人也齐齐地开始往里散。

喜轿落在了正门。

两位婆子立马拿出了一卷红毡,一人握住一边,卯着腰从门口一直铺到了正厅。

高门高户里的规矩多。

射箭,过火盆,跨马鞍......

礼节甚是繁琐。

侯夫人一直忧心着姜姝的身子骨,喜轿一进府,便派了云姑去瞧着,“要是情况不对,就省了那些规矩,先领进来拜堂。”

云姑点头。

走过去时,姜姝已经被范伸牵出了喜轿。

一根红色绸缎,中间绑成了一朵红艳艳的喜红大花,两位新人一人牵着一头。

姜姝的身子骨倒还好,耳朵有了嗡鸣,听了一路的锣鼓声,到了侯府,又是人声鼎沸。

一场礼节下来,多数时候也没听清司仪说的是什么,只管跟着范伸。

侯夫人坐在高位上,远远地瞧着,到底没忍住,鼻头泛了酸,转过头同身旁的范侯爷颤声道,“咱们这是捡了个便宜。”

范侯爷没说话,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侯夫人的声音一瞬哽塞,“侯爷,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咱什么都不剩......”

范侯爷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儿媳妇都讨回来了,还有何忧心?”说完又温声道,“大喜的日子,别想那些......”

侯夫人忙地点头,背过身,干了眼角的泪。

等到两位新人跨完火盆,到了跟前,侯夫人又是一张欢喜的笑脸。

司仪一声三叩首,周遭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一对新人。

侯夫人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姜姝那一弯下去便起不来。

好在一切顺遂。

礼成后,侯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嘱咐云姑,“呆会儿你拿些碎银将那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别由着她们闹......”

云姑转身去备碎银。

范伸将人送到了门口,手里的红绸便往喜婆手中一递,转过身正欲赶去前厅宴席。

没走几步,迎面又遇上了侯夫人,“你干嘛去?”

范伸还未来得及答。

便被侯夫人拖着胳膊往回拽,“这盖头还未揭呢,外头那些宾客,用不着你管,有你堂兄堂弟应付着,比你自己过去强,你要是在,今儿那宴席八成也热闹不起来......”

范伸:“......”

“世子夫人身子弱,这一路怕是累的不轻,你早些进去揭了盖头,帮她取了头上的凤冠,也好让她轻松会儿......”

范伸盯着侯夫人紧张的神色,不慌不忙地道,“母亲放心。”

死不了。

世子夫人不仅活蹦乱跳,还能上房揭瓦。

侯夫人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完,又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了过去,“从今日起,你就是有家事的人了,往后你院子里的账务,就该你们小两口自己掌管,待会儿去洞房,你将钥匙拿给世子夫人,这也是我侯府的规矩,为的是今后两人能一条心,一生和睦。”

侯府的规矩,新婚夜新娘官就得交权。

所有的账目都得报给新娘子。

是对夫人的信任,也是告诉对方,往后得好好担起主母之责。

范伸看了一眼,没接,“她身子弱,母亲收着吧。”

侯夫人语气陡然一变,“儿媳妇身子弱,母亲身子就硬朗了?”

范伸摸了一下鼻尖,在侯夫人那一堆叨叨声出来之前,及时地接了过来,“多谢母亲......”

“行了,赶紧进去。”

侯夫人看着范伸入了东院,到底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偷偷地将严二叫了出来。

等严二到了正院,侯夫人便交给了他一包药粉,“这东西,夜里你参半包到酒水里,拿给世子爷,能清心。”

都二十一了,才讨了这么个媳妇回来。

就世子夫人那身子骨,今儿怕是经不住他一身旺火。

得先保证了人没事,循序渐进才好。

那药粉还是上回范伸从常青法师那里专程讨来给她,少量服用能静心,“放上半包就成,不可多用......”

范伸给她的时候,只说了不可多用,她也没问多用了会如何。

想着药这东西,谁又会多吃。

严二点头接过,觉得侯夫人忧虑过头,世子爷这种人,本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哪用得着特意去静心。

**

那头姜姝被喜婆扶着进新房,坐在了喜床上。

只觉耳畔叽叽喳喳,全是小姑娘的声音,“表嫂子”,“四婶儿。”

姜姝一个头两个大。

在姜家,她便习惯了一个人来往,自来不喜欢应付人,如今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呼吸不过来。

一时埋下头轻喘了几声。

屋内的声音立马小了些。

人人都知世子夫人病弱,侯夫人护心肝一般地护着,早就有交代,不许胡闹。

姜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立在门口的喜婆,又突地冲着屋内欣喜地喊了一嗓子,“世子爷来了。”

哄闹声顿时比适才更甚。

姜姝的耳朵发麻。

低头闭上了眼睛,候了半晌,周遭的声音又才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姜姝睁开眼,从那盖头底下刚看到了一双筒靴,头顶上的盖头,便被一根金秤杆掀了起来。

光线溢进来,姜姝下意识地偏过头。

屋内一瞬鸦雀无声。

饶是见惯了新娘子的喜婆,也发了愣,单是那低眉垂眼的半边脸,已足以让人惊艳。

贾梅被几个姑娘挤在边上。

眼睛紧紧地盯着喜床,盖头落下的那瞬,心猛地一沉。

一股子自卑顺着那指甲盖儿,直往掌心里掐......

以往大伙儿只知道姜家姑娘身子弱,从未见其人,今日这番一瞧,倒是同侯夫人当初那想法一个样。

到底是个病美人儿。

喜婆最先反应过来,一通子美词儿,直夸的天花乱坠,站在新房外没瞧见的人,急得使劲儿地往前挤。

屋里正闹的不可开交,云姑便端着喜糖和碎银利进来,抓起一把往那门口外抛去,“大伙儿来粘粘喜气。”

一屋子的人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云姑便趁机上前,将那房门一拉,吵闹声隔绝在了门外,姜姝的耳根子终于得以清净,不觉深吸了一口长气。

目光再抬起来,冷不丁便对上了一双探视的黑眸,“累了?”

先前满屋子的吵闹声,直接让姜姝忽略了身前立着的人。

如今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姜姝顿时醒悟,这才是她今儿夜里真正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

范伸不问还好,一问屋子里又是一阵轻喘。

断断续续,痒人喉咙。

范伸盯着那张脸。

那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就似是他瞧花眼了一般,一瞬变成了娇羞,“我还,还好,多谢世子爷......”

范伸转身搁了手里的秤杆子,回过头便盯着她头上的那顶凤冠。

纯金镂空富贵花,镶满了红宝石。

好像是挺重。

范伸念着侯夫人的吩咐,走了过去,抬起了胳膊。

然手还没碰到边儿,身下那人如惊弓之鸟,迅速地躲开。

范伸一只手僵在半空,低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姜姝的嘴角扬起了两回,才舒展出了一个笑容来,在范伸那双探究目光中,轻轻地歪了歪头,主动地将那凤冠凑到了范伸跟前,“世子爷,觉得好看?”

那凤冠上的流苏擦着她的脸侧。

肤色莹白如玉。

范伸不动声色地瞥开目光,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僵了半天没动的手,再次落下去,迟迟没有动作。

凤冠是侯夫人定制。

做工奢华,极为繁琐,戴在头上如同长在了那头发丝上一般,毫无下手之地。

半晌后,范伸一只手整个捏住了那凤冠,用力一拽。

姜姝埋着头,本以为他是觉得那凤冠好看。

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使出这招。

一时疼地眼冒金星,长“嘶”一声后,抬起了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半带疑惑地看着他。

范伸眸子微闪,及时地松了手。

“疼?”

姜姝点头,“有,有点......”

范伸看了一眼那被他拽歪了半边的凤冠,轻咽了一下喉咙,“我轻些,你忍着点,头冠太重,取了你好歇息。”

姜姝确实是在忍着,“嗯。”

范伸这回倒是仔细地寻了一圈,先拆了几只发簪下来。

终究还是没了耐心。

拽头一回时,姜姝咬紧了牙,忍着没出声。

第二回,姜姝依旧没出声。

范伸没见她吭声,以为她不疼,手上一个用力,直接一把拽了下去,姜姝疼的眼皮子几抽,忍无可忍。

“你别动!”

呵斥声落下,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久久回荡在两人耳边。

屋子里瞬间死一般的沉寂。

范伸盯着自己的手背。

被扇过的地方,几道手指印,很明显地白里透着红。

那双一向深邃难侧的黑眸,似是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紧紧地盯着那手背呆了几息之后,嘴角突地往上扯了扯。

目光抬头,缓缓地落向了跟前那张惊慌失措的巴掌脸上。

姜姝终于反应了过来,没敢去看那双眼睛。

急急忙忙地蹭过去,捞起了那只手,眼里满是心疼自责,“瞧我,头发扯了就扯了,疼就疼些呗,世子爷都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累着,我怎就没学着忍耐些呢,竟误伤到了世子爷......”

范伸盯着她,腹腔突地一震。

姜姝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笑,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头皮顿时发麻。

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一个劲儿地解释,“这不前些日子,世子爷替姝儿求回来了那药,可能当真见了效,身子恢复后,这,这身上的功夫也一道恢复了......”

说完,姜姝又忙地哈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在了那手背上,“我给世子爷吹吹......”

范伸没动,沉默地看着她。

姜姝吹了两三下,便抬起了头。

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眼眶如风雨吹过之后泛着桃红。

无不可怜。

行,又来。

范伸瞥开目光,从她手里抽出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先歇着。”

说完正欲起身出去,衣摆突地被人拽住。

范伸回过头,便见姜姝抱着那凤冠,手指头轻轻地剐蹭着几缕被他拽下来的发丝,委屈地唤了一声,“夫君,我,我真的疼,你别生姝儿的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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