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尽力局(2/2)

胸腔在剧烈搏动。

因为剧烈的紧张。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但已经觉察到似乎不完全是因为怕表演不好,当这么多人面儿出糗。而是紧张,期盼,即将要到来的什么。

前几天看剧本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可能是他现在必须需要拟定一个人,作为被他“拯救”的对象。

白喻行,这三个字,从三个字,在游隼大脑中替换成了金恪的脸。

毫无疑问,陆敬廷喜欢白喻行。

他想。

但只有一点点。

因为Alpha都是这个德性。

已经下午,微微减弱的日光从西边的窗子照进来。从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能看见游隼慢慢地从南向北走,慢慢地从教堂门口,朝教堂讲台的方向走。

审视这场表演的四个人,坐在讲台下的第一排。

金恪靠西边的窗子,另外三个人坐在过道另一头。

第四行起。

陆敬廷去搡大门发现大门从里面完全锁住了之后。

他慢慢沿着教堂外头,沿着窗户朝里走。眼珠黏在窗户上了似的不肯动,只慢慢地往前找。他是在找什么呢?

洋荆夏天下雨刮风个不停,小教堂长满了杂草乱树,把他绊了一跤。

可能是树枝子上的雨滴滴到他脑袋上了,他又把帽子戴上了。

走到第三扇窗,他停了下来,似乎是蹑手蹑脚地……这一点没人能知道,没有谁在泥地上的走路声音能大到让隔着一堵墙的人还听见,但他看上去很小心,贴在窗户边,警惕地向教堂里瞅。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他匆匆到第四扇窗,跷着脚重重地拍窗户。他往手上呼了口气,粗鲁地擦擦玻璃窗,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但可能作用不大,拍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这声音又重又闷,像是响在教堂里的钟声。

副导演冷不丁反应过来;“张导,教堂窗户是不是从里面反锁了啊?”

张藏这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今天第一个来试戏陆敬廷的,但人家都演的不是这段,也用不上窗户。

“对,窗户没开,小李,你去……”

金恪仍然是交叠着双腿坐着,浓黑的眸子垂望着“陆敬廷”。

从“陆敬廷”眼里,他居然看见了一点儿急切的渴望。

渴望他,想要他,一种野蛮的,强烈的情感。

但这种完全不像演出来的情感不在金恪的预料之中。

金恪起身:“不用麻烦了。我离窗户离得近,我去开吧。”

但离窗户还有几步之遥,金恪停了停。

制片人失声惊道:“金先生,小心!”

陆敬廷去拾了一块石头——游隼在窗外倒干净了汽水瓶里的汽水,狠狠地向金恪面前的第四扇玻璃窗掷过来。

一声巨响,蛛网般的裂痕迅速在玻璃上攀爬开来。

不少绕到这头看热闹的人发出惊叫,保安都迅速赶了过来,但看见砸教堂窗户的又是个大明星,一时半会儿犹豫住了。

幸亏几个导演助理经验丰富,说是在演戏,帮着保安撵走了人群。

汽水瓶碎了,窗子摇摇欲坠。

副导演吓得不轻,说这哪是演戏。张藏却围着厚厚的围巾,远远站起来看。

游隼摘了帽子,包在手上。陆敬廷可能也有一顶草帽。

游隼检查了检查手。

然后一拳砸在了玻璃窗上。

玻璃碴子砰地崩碎出去,掉在金恪脚底。金恪站着没动。

一拳,两拳,三拳。

一扇有一米高,半米多宽的玻璃窗,硬是让游隼给破出一个大洞。初夏的热风,滚烫的体温似的,汹涌地包裹上来。

他轻快地跃上窗台,蹲在窗台上。

这时他比金恪高一头。

他垂眼看向金恪,嗓子很干哑:“白喻行?”

金恪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像是失望的情绪。这失望难以捕捉,离远了更看不到,不属于这段表演。属于游隼自己。

跳上窗台,看见金恪的第一眼,游隼萌生出一种影子一样隐蔽的失望。

金恪西装革履,皮鞋光洁,连头发都打理得很好。离近了,还闻得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衣衫褴褛,罪人一样地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他的血要流干净。只有他的血流干净了,只有折磨他的痛苦,才能让他从自己的仇恨中解脱。

游隼不是想看金恪倒霉。他俩无仇无怨。

只是金恪这副衣冠楚楚、冷眼旁观的样子,好像一下子给游隼兜头泼了盆冷水,把他从某种强烈的破坏欲中拽了出来。

游隼恍了恍神,又想,导演怎么还没叫停。

陆敬廷会怎么对待他喜欢的人?

怎么对待,一个他喜欢的Omega?

这时候白喻行已经昏过去了。

游隼低下头。帽子掉在地上,指节上蹭得一片片血。崎岖不平的玻璃碎边勾住了体恤衫。他背着光,伸出手,拇指轻轻摩挲过金恪的脸颊,触碰易碎品似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金恪的后颈。

是时候终结试戏了。

游隼心想,他手可都破了,看看回去哪个孙子能说他没认真演。

没选上?

那和他没关系。尽力局。

“你个傻逼,”游大少爷冷哼道,“天天正事儿不干,寻死觅活,净等老子来救——”

金恪没甩开他的手,就由着游隼摸一个Alpha的后颈。

“你”字没脱口,游大少爷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味儿,比香水纯粹得多,清清淡淡的,却好像不是他用鼻子闻到的,是用脑子闻到的。

游隼一阵眼晕。

那点儿香气如同试探。甫一触碰到游隼,便猛烈爆发开来,像一张细密的渔网,一只擎着游隼咽喉的手,压着他收紧。

游隼眼前一黑,脑袋像个开了水的热水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