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1/2)

华鑫自从袒露心思之后,就如同翻过身的刺猬,把弱点露出来任人宰割,却没想到意外地得了谢怀源的承诺,心里竟有种转不过弯的感觉,抱着被子呆愣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才慢慢想转,然后大晚上的一个人穿戴整齐在院子里看月亮。

她心境难以平复,却又说不上来是欣喜多些还是忐忑多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抬头望了望一轮空净的明月,觉得如此皓月不应该自己独享,又一把推开大力的房门,硬把她拖出来陪自己赏月。

大力打着哈欠双目无神地睁着俩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月亮,实在不明白这玩意有啥好看的。

华鑫坐在一旁深沉地道:“大力,你说,月亮好不好看?”

大力敷衍道:“好看好看。”

华鑫满意点头道:“你觉得我好看还是月亮好看?”

大力:“……月亮好看”

华鑫不满拍着院子当中的石桌道:“哪里比我好看!”

大力努力克制住下垂的眼皮,改口道:“你好看。”

华鑫满意地点头,又指着一丛爬进院墙里的蔷薇问道:“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大力这回有了经验,十分淡定地道:“你好看。”

华鑫得了准信,乐滋滋地挥手放行,然后又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大晚上的无人相陪,她一个人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便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回房了,只可怜大力一进屋却失了眠,默默地靠在床上数羊…

华鑫昨晚上翻来覆去睡得不好,今早上起来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勃地去跟谢必谦请安,一进谢必谦的院子,就遇到了也来请安的谢怀源,她忍不住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脸,发现后者还是一点淡然,只是冲她微微点头。

华鑫不觉有些气闷,原本砰砰乱跳的心脏也消停下来,老老实实地做着规律运动,她撇了撇嘴,跟着谢怀源进了谢必谦的正堂。

谢必谦自从上次被谢怀流气得半边身子发木,这些日子都卧病在床,不大出来,因此华鑫只有请安时才能见一见,她和谢怀源刚一走近,就听见谢怀源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此事不妥。”声音虽轻,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华鑫有些错愕,犹豫着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谢怀源见她停下,便也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同时示意伺候的人先不要通传。

华鑫隔着掩了大半的窗户隐约谢必谦卧在榻上,而郁喜站在底下,似乎是挨了训,眼圈微红,更有些愤懑不甘。她辩解道:“女儿也不过是想多读些书,多学些做人的道理,也不过是为了咱们家争光,免得被人说咱们谢家的女儿不明理,这有什么错?”

谢必谦驳斥道:“你要读书识礼,我自然不会拦着你,可你一开口就要去天宝学苑,让为父如何答允?”他神色很是不满,语气也有些加重:“天宝学苑乃是皇家学苑,专为一众皇子们所设,便是你大哥哥大姐姐过去,也不过是区区伴读,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开口就想去那里听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郁喜自小问他要东西都甚少被拒绝,忍不住咬着下唇,不甘地哭道:“爹爹好偏的心,如今开口闭口都是大姐姐,却不管我的前程!我哪里比大姐姐差了,凭什么皇上皇后,还有那些贵人就那般看重他,凭什么去女学的是她,去学苑的也是她,我就是想不明白!”

谢必谦气得指尖颤抖,气道:“你还有脸提你大姐姐,昨日你因为一时意气害她入水,她大度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如今还开口闭口都是嫉恨之言,你可还知道长幼有序?可知道礼义廉耻?”

因着谢必谦偏她,所以昨日虽训了她几句,但到底也没有过分苛责,所以郁喜也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到底有多严重,仍旧不知悔改地道:“我还道大姐姐有多仁善呢?不也背着我跑来向爹爹告状,也是个小肚鸡肠的!”

华鑫听了一阵墙角,终于听明白了,至于郁喜到底为何想进学苑,她也能猜到□□分,多半是想要为了大皇子,她看谢必谦被气得脸色发白,心里怕再让她说下去,非把谢老爹给气晕不可,于是便扯了扯谢怀源的袖子,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郁喜见华鑫来了,带着几分悻悻住了口,谢必谦看了看华鑫,面色有些歉然,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华鑫故意装作毫无所觉,给谢必谦请了安,又和郁喜见了礼,才问道:“父亲刚才和妹妹在说什么,怎么我一进来就没了声音?”

谢必谦这次一点脸面也不给郁喜留,指着她喝骂道:“你妹子被你娘和我娇宠过头了,半点人事也不晓得,气量狭小,又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郁喜哪里听过这等不留情面的话,更何况还是当着华鑫的面,忍不住就流了眼泪,这次谢老爹却是半分也不怜惜她,反而转头对着华鑫道:“你是个好孩子,既知晓礼数又懂事,郁喜在这上比你差远了,得闲了便好好教教你妹子。”

华鑫心里大骂谢老爹给自己拉仇恨值,福身行了个礼,低低应了声‘是’,她又听谢必谦闲话了几句,转头看着谢怀源清俊的侧脸,见他神色清冷依旧,丝毫没有变化,心中又是气闷,忽的怀疑起昨日会不会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清梦。

谢必谦又说了几句,便挥手让两人下去了,他又叫来曹氏,估计是要好好管教女儿。

华鑫心里本就没底,现在不由得更加忐忑,却忽的觉得周身一暗,谢怀源不知何时走到她近旁,低声道:“我等你。”

华鑫怔了片刻,还未反应过来,却看见他已经走远了,她仰头看了看天,果然和高冷反派谈恋爱伤不起啊!

她回到院子,故意磨蹭了好些时候,才半信半疑地出府准备去宫里上课,华鑫进马车时突然觉得车夫有些不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觉得天地一阵旋转,被人紧紧揽到怀里。

谢怀源的气息可不像他人一样冷清,反而比平时更加灼热,紧紧贴着她的耳垂,带来意料之外的酥麻。

华鑫险些叫出声来,连忙压低声音道:“腰!腰!我的腰!别碰我的腰!”

谢怀源慢慢地松手,却仍轻轻揽着她,让她依在自己怀里。

华鑫不自在地动了动,心里鄙视尼桑死冰山真闷骚,她有些不适应两人这般亲近,僵在他怀里不敢乱动。

谢怀源轻声道:“你怕什么?”说话时的气流有意无意划过她耳边。

华鑫讪笑道:“没,没试过。”却把目光固定在桌子上的茶壶,眼神不敢看她。

谢怀源问道:“试?你想试什么?”眼底有些跃跃欲试的暧昧。

华鑫见他误会,心里叫苦不迭,连忙道:“太,太近了…我没跟人…”她讪讪地讲不下去。

谢怀源将她轻轻一转,将她整个人都抱住,姿势比之前更为亲密,且华鑫的脸不得不正对着他,他问道:“这样呢?”

华鑫无言道:“…不是姿势的问题。”她别扭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谢怀源一扬眉,松手让她坐好,华鑫松了口气,正在整理衣衫时,就听谢怀源含着些笑意的声音问道:“你昨晚没睡把大力叫起来陪你?”

华鑫皱眉深深地嫌弃道:“早晚找个茬扣光她的薪俸。”让她再当传话筒!

谢怀源道:“你为何不来寻我?”

华鑫随口道:“我以为小公爷睡了。”她眼睛转了转,忽然谑笑道:“让我昨晚来寻你?莫不是昨夜也没睡好?”

谢怀源若有似无地‘恩‘了一声,又把头转开,华鑫穷追猛打,也把头跟他转到一侧,问道:“恩是什么意思?”

谢怀源淡淡道:“恩就是恩的意思。”

华鑫不满道:“说了还不如不说。”她调戏未遂,不由得有些无趣,便转了个话题叽里呱啦,谢怀源大都在听,很少插话,却没有丝毫不耐,等到在宫门口,两人分别时,华鑫正要说一句‘好好当差’。就听见谢怀源轻飘道:“恩就是我也念着你一个晚上的意思。”

说的时候神态从容,只是眼底柔情隐约,但很快就隐去了,他并不停留,径直向前走去。华鑫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竟已是痴了。

她今天一天神不守舍,连昭宁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直到昭宁忍不住把书重重一拍,她才吓了一跳,回过神道:“你怎么了?!”

昭宁没好气道:“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吧!”然后对着她数落道:“整堂课就见你心不在焉,我跟你说了好些事你都没听见!”

华鑫早上被尼桑那个磨人的小妖|精迷得七荤八素,一早上都没工夫想其他的,于是只能对着昭宁讪笑道:“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昭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然笑道:“哈,我知道了,你定是看上了哪个贵介公子,这才害了相思病,整日神不守舍的。”

华鑫淡定地道:“是啊,那人就是我大哥哥。”

昭宁十分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嗤笑道:“没羞的家伙,就知道推你哥来当挡箭牌。”

华鑫心里耸肩,看吧,说实话都没人信。她生怕昭宁还缠着她问,便转了个话题道:“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到底是何事?”

昭宁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拉着她带了些嫌恶道:“有两桩,第一桩事是大皇子好似看上哪个名门女子,但也没确定,只是略微跟身边人提了几句,可却被有那爱嚼舌根的人传了出来,虽然现下还不知道是谁,但人言可畏,只盼着别坏了那姑娘的名声才好。”

华鑫摆手道:“这等没谱的事你瞎说些什么。”

昭宁拍了她一下道:“你这人真是的,人家好心说给你听,你还不领情。”她压低声音神秘道:“你可知大皇子为何这般年纪了还没有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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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鑫对大皇子的事不甚关心,随口问道:“这是为何啊?”

昭宁撇嘴道:“其实父皇早就给大皇子定过正妃,不过当时静怡夫人还是嫔位,他的身份自然也不高,所以那家姑娘的出身不高,并不得大皇子喜欢,本来入府的时候是好好的,可没过两年就没了,更加上大皇子这些年身边的好多侍妾都莫名其妙的失踪或是死了,所以虽然他这些天得父皇看重,但门第高的人家还是不愿意把女儿许过去。”

华鑫心里一跳,想到那日在温泉庄子见的遍身伤痕的女尸,皱眉道:“那些女子的家里人呢?不管她们的死活吗?”

昭宁摇头叹气道:“若是看重的嫡女或者受宠的庶女,怎会送来当妾室?那都是些家中没什么地位,也不得宠爱,自然不会为了她们得罪大皇子,所以当然没人理会她们死活了。”

华鑫心里一涩,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道:“你不是说有两桩吗?还有什么事?”

昭宁语带厌恶道:“还是跟大皇子有关,他手底下有个门客,就是那个叫阮什么的,为了讨好他,将自己的侍妾送到他府上,没想到那妾室脾性刚烈,几天后一被送出来就跳井寻了死,这事闹得不小,让父皇知道了,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连着那个门客也跟着贬了职,当真是报应。”

华鑫想到芸娘,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怒其不争,有些紧张地问道:“那那妾室人呢?还活着吗?”

昭宁微微皱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一转头看到了更漏,叫道:“哎呀,要糟!跟你扯了这么久,去学苑可别迟了!”她一把扯住华鑫道:“快走快走,省得迟了那老头又跟我好一阵絮叨。”

华鑫给她拉着一路快步疾走,只来得及吩咐大力收拾好东西,很快便赶到了学苑,终于赶在魏太傅进门的前一刻进了学苑。她有些气喘的放下用竹篮提着的笔墨纸砚,还没来得及摆放,先是在学堂里环视了一圈,发现尼桑不在——应当是去当值了,她稍微有些失望,垂着头转了过去。

这时,一个身穿纯黑色绣金边对襟大袖的英武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大皇子,华鑫有些发愣,这才想起来大皇字本也在学苑里有个位置,只不过他前些日子去温泉庄子上了,所以才没来。

大皇子见到华鑫,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沉寂了下来,他上前笑道:“郁陶妹妹好。”华鑫一愣,转头看了看不屑撇嘴的昭宁,迟疑着还礼道:“大皇子好。”

大皇子眼神一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到魏太傅已经进来,只能住了嘴,冲着华鑫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魏太傅胡子还是那么长,讲课还是那么无聊,华鑫和昭宁此起彼伏地打起了哈欠,忽然教室冲进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魏太傅面色一怒,正要喝骂,就见那小太监面色焦急,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华鑫坐在前面,隐约听到些‘犬戎,会稽,天子召见’之类的话,却见魏太傅面色一变,低声道:“你去禀告皇上,说是老臣知道了,即刻就去。”然后对着底下一干一头雾水的学生道:“今日朝中有事,都先散了吧,改日空闲再补回来。”说罢连书也不拿,急匆匆地就离去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不过既然能早下课,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一个接一个兴冲冲跑出了学堂,其中昭宁兴致最高,华鑫的东西还没收拾到一半,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转眼屋里就空荡荡的,她无奈摇头,又懒得为这点小事叫大力进来,只是自己动手慢慢收拾。

正低头间,忽然看见一个拴着墨玉麒麟的绦子飘荡在自己的桌子边上,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大皇子站在那里,她奇道:“大皇子有事?”

大皇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雕了白玉兰的小盒,里面是艳丽的丹霞色胭脂,他神态温柔的塞到郁陶手里,微笑道:“郁陶妹妹,这里是上好的凤仙花汁子蒸出的胭脂,你试试看,可还喜欢?”

华鑫还未及反应,就见他已经把那盒胭脂搁在自己手里,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把那胭脂丢到一边,惊道:“大皇子自重!”表兄妹之间,平时见面过节时送个礼物倒还说得过去,可当哪有面送胭脂这等饱含暧昧的小物件的?!

此时学堂里只有几个太监宫人,见了这一幕,都齐齐垂下头去,却把耳朵竖得老高。

大皇子此时和她离得极近,几乎能闻见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低头看见她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心里不由得一荡,伸出手就想拉她。

华鑫大惊,咬了咬牙,一巴掌甩过去道:“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这般没有王法!”

大皇子猝不及防,脸上硬是挨了她一巴掌,眼底立刻冒出几分戾气,声音抬高了几度道:“你敢…”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柄横在中间的洒金折扇给截断了。

钟玉悠悠然收回扇子,微笑道:“大皇子好。”

大皇子在人前多少有些顾忌,硬是压住火气道:“钟仆射何事”

钟玉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想问问,上次殿下输的那两樽美人像何时能送来?”他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其实本不该为了这么个物件伤了咱们的和气的,只是我大姐那里催得紧,我也不过是受她所托来问问而已。”

在学堂里的几个宫人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听这话的意思,大皇子殿下跟钟仆射还打过赌,好似还输了?

大皇子被掀了老底,心里恨不得一剑砍杀了还在笑嘻嘻的钟玉,但他又不想落下小气的名声,只好咬着牙道:“不日便会送到钟府。”

钟玉潇洒地一笑,道了声谢,对着华鑫打了个颜色,华鑫会意,跟着他身后离去了。

大皇子面色阴狠地看着离去的二人,心里暗自发狠,这时,一道男声从他身后传来,慢慢道:“殿下此计可不高明。”

大皇子转过身,皱眉道:“阮梓木?你还未走?”

阮梓木淡淡一笑,却并未回答,而是接着道:“若我没猜错,殿下先传出要娶妻的消息,然后再寻机会跟她接触,借机将本是空穴来风的事引到谢家大小姐身上,这样一来,人人都会猜测殿下要娶的女子便是谢家大小姐,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到时候就是她想不嫁你都不行了。”

大皇子冷笑道:“不错,这便是孤所想,人人皆道孤克妻,又死了那许多侍妾,孤若是直接提亲,谢家必然不肯,只好出此下策了。”

阮梓木微微一笑道:“殿下却是舍近求远了。不若听我一言?”

大皇子想到半死不活的芸娘,狐疑道:“你的办法我自然是信的,只是…”

阮梓木极擅于察言观色,看他面带犹疑,便知他在想些什么,随即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区区一个女子而已,殿下不必介怀。”

大皇子展颜道:“正是如此,你有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阮梓木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去求静怡夫人?”顿了顿,他继续道:“静怡夫人是您的生身母亲,深得陛下爱重,且又是谢家夫人的亲姐,她来说岂不是要比殿下费尽心机强得多?”

大皇子一怔,随即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那边华鑫正跟在钟玉身后,仍是一脸惊魂未定,她迟疑着对钟玉道:“我倒是没想过,大皇子竟然是这等人,这也太…”她想了想道:“丧心病狂。”

钟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你以为他是好人?”

华鑫撇嘴道:“好人不至于,不过在学苑里就敢敢出这等事,简直是…”她没词了。

钟玉目光在她清媚的面庞上流连许久,然后才道:“他哪里是丧心病狂,不过是早就算计好了…”顿了顿,他转了个话题,谑笑道:“不过这也不稀奇,男儿本‘色’吗,你若不是谢国公的长女,换个低些的出身,只怕有不少权贵都会愿意…咳咳。”他说的兴起,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住了嘴。

华鑫听了这话,就如同沉在戏中的人被猛然拉了出来,想到自己的真正身份,面色不由得微微发白。

钟玉见她脸色难看,追悔莫及,连连道:“你是谢家的大小姐,怎么会跟那等低出身的女子一样呢?”

华鑫不领情,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出身低门的女子就活该被你们糟践?”

钟玉慢慢摇头道:“糟践谈不上,不过世情如此,你能改得了吗?”

华鑫表情一滞,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宫门,走到虹桥上,钟玉声音轻柔,语意带了些缠绵地道:“你若是怕大皇子再来纠缠,那就找个更好的嫁了,让他死心。”

华鑫并没有接话,眼睛看着立在虹桥一边修长的身影——谢怀源一手里拎着精雕红木的三层食盒,看着两人微微皱眉。

华鑫没做错事,却没由来的心虚,压低声音对着钟玉道:“今天的事别告诉我哥。”然后换出笑脸来冲他跑了过去。

钟玉见到未来的还没影的‘大舅子’,心里不由得有些虚,摸了摸鼻子,略带些谄媚地笑道:“怀源啊。”

……

曹氏的悠菲阁里,郁喜正昂着脑袋,神情既是愤懑,又像是不解地道:“娘…为何连你也要阻止我进学苑?”

曹氏用力拍了一下红木小几,精致的腕镯磕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冷笑道:“你以为为娘的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直说了吧,大皇子那不是你能肖想的!”

郁喜脸一红,声音却越发尖利,她带着哭腔道:“娘明明和姨妈关系那么好,却不肯帮我说一句,难道我为着自己以后的前程,这也有错?!”

曹氏怒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孽障!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我如何不会为着你的以后考虑?!只是那大皇子实非你的良配,他有…”曹氏猛地住了口,语气稍稍和缓道:“你是谢家的小姐,何必苦苦地惦念着一个男人?有娘在,你以后必然会嫁的风光得意,你又何苦这么费尽思量?这般算计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好姻缘。”

郁喜红了双目,咬牙道:“娘当初在会稽怎么那么巧的就被爹爹‘所救’,敢说对爹爹就没有半分算计之心吗?您如今富贵荣华,凭什么我…”

“啪!”

郁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曹氏的一巴掌给硬生生地截断了,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了曹氏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曹氏坐在那里,被气得胸膛连连起伏,重重地拍了几下案几道:“这个孽障!”

碧姨苦笑着给她顺气,却一点不想帮郁喜劝两句,刚才郁喜那话,着实过了些,哪有这般跟亲娘说话的?她道:“您仔细些,别伤了身子,少爷和小姐都指望您呢。”

曹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慢慢道:“我命你给我大哥那里发的家书,可有了回信?会稽现下到底如何了?”

碧姨面色难看,慢慢道:“舅老爷的回信今个早上才到,会稽那里怕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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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手猛地捏住桌子的边缘,声音轻颤着道:“说是犬戎联合百济来袭,从陆地上和海上同时进攻,这消息是真的?”

碧姨艰难地点点头,又连忙劝慰道:“夫人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舅老爷那里已经准备举家搬迁以避兵乱了,到时候让他们带上二少爷就是了。”

曹氏闭起眼睛良久,突然睁开眼摇了摇头,慢慢道:“不成,我等不及了。”她问道:“会稽那里的军士,多是咱们会稽的子弟,对咱们谢家必然是忠心耿耿的,对吗?”

碧姨一怔,点头道:“那是自然,所以小公爷才对那里的军|队如使指臂。”

曹氏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他可以,我的流儿自然也可以。”顿了顿,她有些兴奋地道:“我听说会稽大司马战死,大司马一职已是空缺下来?”她深吸口气道:“会稽是咱们谢家的根基,又有我母家帮衬着,若是流儿也能立下战功,他哪里都不比老大差了,到时再让静怡夫人吹吹枕头风,皇上本就忌惮着老大,到时候就算不能直接袭爵,两人至少也能平分秋色了!”

碧姨大惊道:“夫人,万万不可啊!”她飞快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二少爷哪里见过这个,若是有个损伤可怎么办?!”

谢怀源南征犬戎,北征胡羯,这才立下赫赫战功,其中的艰险,连她这个内宅的妇人都能看出,而二少爷贪图安逸,流连京城花丛,实在不是打仗的好人选,两人本就不是同一种人,怎么自家夫人就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想着二少爷能压过大少爷一头?

曹氏面色一沉:“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到时候只在幕后调兵遣将,前方有一种将士浴血拼命,会稽又是谢家根基,必能保他平安,能有什么损伤?难道我的流儿就这般不堪?!”

碧姨是谢怀流的奶母,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听了她的话,急道:“夫人,您这又是何苦?二少爷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就算您保证他打仗能赢,战时那份艰辛苦楚,他能受得了?再者说来,只要有二少爷在,您又是正经的嫡妻,就是以后老爷…百年了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曹氏面色凌厉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碧姨讪讪地住了嘴,她这才收回目光,面含苦涩地抬头望着朱红色的帷幔:“正经的嫡妻子…呵,你知道为何我住的这地方叫悠菲阁?”她不等碧姨回答,便慢慢地道:“那全是因为,老大他亲娘的名字里有个‘菲’字。”她伸手扶着自己铁锈红的褙子:“你以为老爷是真心喜欢我吗?不是,在他心里,我也好,青阳公主也罢,他从未把我们当过妻子,他心中的正妻,只有老大他娘一个人。”

碧姨心中苦涩,低声道:“夫人…”

曹氏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我哪里不如那个已经死透了化成灰的女人!论才智,她比得上我半分?论本事,她更是没有半分筹谋之能!我跟她比了一辈子,末了末了,我曹清的儿子怎么能不如她的?!凭什么她的谢怀源就能袭爵,而我的流儿就不能?!”

碧姨知道她心中执念,忍不住落泪道:“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曹氏神色渐渐平静,慢慢道:“苦不苦的,也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无甚好说的,我当了半辈子的外室,只要见人都要弯腰行礼,再嫌恶的人都要曲意逢迎,那时候我便发誓,我的孩儿,一定要当这谢家未来的家主!”

……

钟玉叫了一声之后,就见谢怀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再理他了,看得他心中一阵纳闷,谢怀源素来冷淡,但也不至于无视他到这等程度吧?不过他是个人精,立刻就自己分析出因果来。

他自己流连花丛,不知欠了多少笔桃花债,大概是个当哥哥的,都不愿看见自家妹子跟这等人走的太近,钟玉自觉想通了前后因果,心里不由得连连苦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猜对了结局,却没猜对过程,谢怀源确实不喜欢他和华鑫接触,不过原因却跟他想得不一样…

华鑫见气氛尴尬,扯了扯谢怀源的袖子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谢怀源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食盒塞进她怀里,华鑫掀开一看,见是几样极精致的点心,什么熊猫祝福、金鸡长鸣、酥盒香脆、黄桥烧饼、仿膳寿桃之类的,还冒着腾腾地热气,让人馋涎欲滴。

钟玉也伸头一看,连连苦笑道:“我说呢,你早朝的时候跟我打听这个干什么,原来是为了送给妹子,你这人素来冷情,对跟你相处了十几年的谢家二小姐也不见的有多好,唯独对郁陶上心,真是天生的兄妹缘分。”

华鑫听得心惊,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拉着谢怀源道:“那是自然,我们兄妹二人当初在会稽,感情深厚,一见面便相对涕零,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通报骨肉。”

钟玉“……涕零??”谢怀源涕零的样子他真的想不出来。

谢怀源看了一眼满面紧张的华鑫,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十分配合地道:“是又如何?”

华鑫见他眼神开始不对,心又是一提,拉着谢怀源一边转身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一边招呼道:“我们先走了回见您慢慢走不要着急小心风太大闪了腰。”想了想,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钟叔叔,再此别过了。”

钟玉“……”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啊。

谢怀源和华鑫坐上马车,就听他慢慢来了句:“差辈了。”

华鑫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囧道:“好像还真是…”顿了顿,她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好奇问道:“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

谢怀源瞥了她一眼,这才道:“你平时出不的门,不是总抱怨镐京繁华,你却吃不了玩不了吗?”他眼神忽然有些不明显的期待,问道:“你还不快吃?”

华鑫毫不犹豫地戳下一筷子放到嘴里,谢怀源问道:“如何?”她顾不上说话,鼓着脸颊只能连连点头。

谢怀源无声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忽然车子一震,随即停了下来,华鑫正在吃有些黏的桂花糯米糕,这一下子给卡到喉咙里,不上不下,脸憋得通红,谢怀源用磁石底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喂她,一手有些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华鑫就着他的手连着喝了好几杯,才感觉那块在她喉咙里作祟的糯米糕滑了下去,她一边拍胸口一边顺气,听得外面闹哄哄的一片,忍不住问道:“外面怎么了?”

谢怀源打起车帘看了一下,微微皱眉道:“是南边来的流民。”

华鑫也跟着伸头看了看,发现是几个衣衫褴褛的高大男人,围着一对儿母女拳打脚踢,她许久没见过这等场景,不由得有些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谢怀源道:“能不能让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谢怀源却已经明白了意思,冲着车夫微微点头,车夫和大力一齐动手,很快就救下那对儿母女,母女二人跪在马车前连连叩首,一边哭一边道明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自从这些流民一来,镐京的不少大户就开始捐款捐物,她们母女二人无依无靠,又是弱质女流,所以一般富户难免会给的多些,这就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抢钱抢物还是轻的,动辄还要拳脚相向一番。

华鑫听得连连感慨:“幸好我当初机灵,不然钱没得不说,时不时还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谢怀源问道:“你想帮她们?”

华鑫尴尬道:“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谢府里自有规矩,自然不能让他们入府为奴,又不能直接给钱物…”她叹气自嘲道:“我可是越活越没本事了。”

谢怀源看她一眼,低声对这大力吩咐了几句,大力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带着那母女二人离去了。

华鑫奇道:“你这是带人去了哪里?”

谢怀源随意道:“我认识一位南边的盐商,正巧他在镐京开了铺子,正在招伙计,把这二人送去,想来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

华鑫讪讪道:“又麻烦你了…”

谢怀源看了她一眼,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略带些诧异:“女子本就该柔弱些,若是事事都大包大揽,还能做的面面俱到,那要男人有什么用?”

华鑫有点脸红,是她还没拐过弯来…她想了想,这才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说这些流民是南边来的,南边出了什么事?”

谢怀源沉吟片刻,才缓缓吐出二字“兵患。”

华鑫心里一紧,握着他的手问道:“那你可要出征了?”

谢怀源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眼底却带了些寒意,轻嘲道:“皇上并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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