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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哥儿,可找着您了,跑哪几去了呀?爷找您找得急呢!快跟我来!」

梁红地娇纵暴烈的性子,在这胡同里是有了名的,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还都吃他这一套,他越蛮横越跋扈,他们就越喜欢。二十出头的人,手下头的荆哥儿都出人头地了,他却还站在风尖浪顶上,红得莫名其妙。这无赖的人,似乎也怕他,见三郎说爷要找,连忙放了手,不再纠缠,雪卿落荒而逃。

第二天,这事便传到梁红地的耳朵里。他把各院各处管事的人都叫到正厅,雪卿也给叫了去,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那个杂碎是哪家的?」

门房的认识,说是容庆王府的白大管家。

「我管他是黑是白?一个狗奴才,也不撒泡尿照照,轮得到他来这里撒野?」梁红地拉过雪卿,愤愤地骂:

「他想摸你就让他摸?你当你自个儿是什么呀?小唱儿?小官儿?外头街边儿的黑相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再有这不要脸的无赖敢碰昭哥儿的,一巴掌给我招呼过去!」

下头人垂首听着,没人敢出声。梁红地发过火,气消了些,把他们都打发了,独留了韩雪卿,带着他到了自己住的院子,关上门跟他说:

「这话你给我记住,再犯就罚,狠狠地罚!你跟这院子里那些小官儿,小唱儿不一样!搂汉子睡觉,本事高的,这院子里有的是!我养你,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银子精力,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人想摸就摸!以后像这种不三不四,没身份地位的,敢大庭广众地轻薄你,伸手就打,别留情面!」

隔天,陶荆过来串门儿唠嗑,跟他说,哪是什么大事儿?都是爷和江家二爷惹了气,借着那个倒霉瘪三发泄罢了!可怜他在外头也算有头面的人物,亲王府的大管家,多少人都想巴结呢!也就爷心高气傲,敢那么损他。

「你不看看爷的恩客都是什么人物?哪会把他个管家放在眼里?」陶荆有点幸灾乐祸,「爷现在可把你当宝贝了!」

韩雪卿这两年是长得比刚来的时候还水灵了,陶荆算是过来人,他知道有些孩子长大会长劣长粗,可明显昭哥儿不用为这个担心。听说连爷那不外传方子的「神仙水」都给他吃!爷这年纪还那么嫩彻,大抵就倚靠吃药了!

「江家二爷怎么惹到爷的?」雪卿边喝茶边问,将点心盘子推到荆哥儿面前。

「两人前晚吵起来,我也是听爷院子里的人说的,还能因为什么?二爷争风吃醋呗!裴爷呢?怎么不在?」

「跟人出门了,说过两天能回来。」

「你有空儿到我那院儿来啊!我最近得了好些个新鲜玩艺儿,有喜欢的分你几样!」

正说着话,「同喜班」的灵官儿也来了。他在小唱儿里头算出色的,今年十六,有老斗给他赎了身,这两日就要走,跟着去苏州。他这两年和雪卿处得很熟,特意来跟他告别。

雪卿跟他聊着,虽然难过,却不像玖哥走时那么疼得抓心挠肝了。院子里的小官儿,小唱儿隔三五年就换一批,见惯了来来往往,分分合合,也就习惯离别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出了这个门,日子过得如何,多是开始还有些消息传来,过段不长时日,就石沉大海一样,没音信了。

第二章

寒来暑往,暮鼓晨钟,弹指间,五年过去了。

端午刚过,天闷热的,看似又要有大雨。韩雪卿庸懒躺在屋檐下的竹塌上,手上拿着本别人抄给他的《奇情记》,正看得津津有味,陶荆走进院,手里托着个果盒。

「装的什么?」他问。

「你捏着鼻子,」陶荆跟他说。

「只准看,吃,不准闻!」

韩雪卿目光回到书上,假装不理睬,「故弄玄虚,谁希罕?」

「你还不识好歹?」

陶荆在他身边坐下来,「这可是进贡来的,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味道好着哩,就是闻起来臭!」.

他自己先捏了鼻子,掀开果盒,顿时一股恶臭铺面而来,雪卿被这气味熏得翻江倒海,差点儿将午饭吐出来,手大力将那果盒推回去:

「你从粪坑里拣出来的呀?拿走!拿走!」

「你吃一块儿,香着呢!」陶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探到盒中,揪了块就送到嘴里,雪卿蹦起身,离他老远:

「要吃回你自己那院儿里吃去!你这恶心人的!」

陶荆吃得陶醉,见他不领好,收起盒子,招收唤来个小官儿:

「你们昭哥没口福,送回我那院儿吧!」小官忙跑过来,捧着果盒走了。

如今陶荆是京城顶红的相公,使唤人不眨眼,梁红地那点娇纵,他继承个滴水不漏,「秋海堂」上下没有敢惹他的。

他见小官儿走远了,回身拿起雪卿刚刚看的书,只看见「状元夫人」几字,就给抢走。

「把你那蹄子洗洗再动我的东西!」

「当是什么宝贝?真是,」陶荆冲里屋喊,「曹嬷嬷,给我打点水来,我洗洗手。」

雪卿再躺回竹塌上,慢慢地喝茶去火。陶荆边洗手边问他:

「谁给你抄的?字写得倒美。看完也借我瞧瞧!是写裴爷的?」

雪卿没怎么搭理他,无聊地说:

「有裴爷什么事?」

「二十年前,裴爷可不是『状元夫人』来着?」

「又听哪个找不着北的老斗说的?」雪卿接过庞姨递上来的药,一口气喝了,「你见天儿跟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混,小心哪天爷收拾你!」

陶荆一笑,「我伺候谁,不伺候谁,还不都是爷安排的?他倒收拾我什么?」

说着又把话题转回「状元夫人」,「你是真不知,还是跟我装糊涂?现在昭哥可学奸了,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

「当个个都是你小人之心?」雪卿轻蔑嗤他一口,「我是怕你胡说惹麻烦。」

「什么乱说?裴爷以前就是的!这在外头根本不是秘密。」陶荆说着,趴在雪卿耳边小声说,「那个人还给裴爷赎了身,养在城南的一个胡同。」

「后来呢?」

「朝中出变故,惹了事,万岁爷一道圣旨满门上下都给杀了!要不是容庆王爷保着,裴爷怕是也要受牵连,拣了一条命,没办法又回来,支起这个『秋海堂』。」

陶荆最近过往的恩客多是朝廷大员,消息灵通得很。韩雪卿想这话虽不能全信,但六七成是真的,他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开始只当无聊人嚼舌根,听多了,也渐渐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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