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生的宿命(3/3)

那些本是穷凶极恶的混混,此刻每个人都感到震惊、恐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人,那一身肌肉就好似钢浇铁铸,那动作敏捷得就好像一个魅影,那力量好似无穷无尽,怎么打都打不倒,而一旦被他打中一拳,基本上就失去活动的能力了。

那个男人,明明浑身多处被砍,皮开肉绽,全身上下都在淌血,却兀自屹立不倒,好似一尊魔神。

他们打过无数场架,殴了无数个人,从来没有哪一次由这么多人同时围殴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打得这般惊心动魄。

打到后来,几乎变得只能格挡,而无法或是不敢进攻,仿佛他们才是挨打的,而那一个人——一个手臂受伤的醉汉,要将他们这百来号人赶尽杀绝。

羊滇第四次从人流中被打得倒飞出来,终于不可遏制地害怕了,他们所面对的哪里还是一个人,那浑身带血、如癫似狂的家伙,简直就是从地狱闯出来的魔鬼!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据以前的小弟调查,那人只是一名普通商人,顶多就是块头大些,第一次也不过和自己打成平手。

这段时间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仅两年多不见,就变成了一台打不倒的格斗机器!看着血肉模糊的卓木强巴,羊滇不明白,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能让那人支撑下去。

此时的卓木强巴,浑然不觉周身浴血,只藐视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心中在呐喊:“妹妹!你看到了吗!哥哥、哥哥把他们都打败了!他们退散了,他们害怕了!我没有倒下!我没有倒下!我一定……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枪!枪呢!把枪给我!”

羊滇大喊道,他一把夺过小弟手中的枪,握着枪的手却抖来抖去,怎么也瞄不准人群里的卓木强巴。

他朝天鸣枪,同时向那些早想退开的人大喊:“都给我闪开!”

人潮迅速退散,只留下中心的卓木强巴,他脚下一片哀号翻滚,他身上伤痕密布,血浴衣衫,却兀自屹立不倒,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划破夜空的霹雳闪电,直叫羊滇心颤。

这还是一个人吗?

这他妈的是一个什么东西?

羊滇艰难地咽下唾沫,将枪往下举,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不能移动。

羊滇气急败坏地扭头,看看哪个那么大胆子敢阻止他,只见一个表情刚毅的小伙子,正背着一个大背包喘息不已,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可他那一只手,却像一把钢钳,自己挣了几次,都难以撼动分毫。

只听那小伙子吃力道:“总算……赶上了。”

羊滇何时吃过这种瘪,大吼一声,抽手回枪,准备给这家伙当头一枪。

不料,那小伙子的手在枪身上那么一抹,自己就怎么也扣不动扳机,那小伙子兀自喘息道:“枪……不是这样玩的。”

羊滇抽枪,抽了两次未抽动,一拉手臂,跟着一记杖腿,用膝盖向那小伙子腹部顶去,不曾想,那小伙子单手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膝盖。

身后三个小弟见老大受制,前来帮忙,那小伙子看也不看,一记鞭腿,将三人逼开。

羊滇心中不知道说了多少个邪门儿,看来今天真是撞鬼撞到家了,这些厉害的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他撒手放枪,同时旋身侧踢,那小伙子轻轻避开,还伸手将他的侧踢腿拍向一边。

羊滇腿一荡,将枪踢开,赶紧退出两步,向他的兄弟招呼道:“看什么看!给我上啊!”

又是一团混战,只是这次,对手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很快,又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前面三人拖着那小伙子,后面一人手举酒瓶准备偷袭,突然酒瓶被人拿住,他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凶貌大汉,握着啤酒瓶身道:“想搞偷袭啊,这活儿不好使。”

说着,手上加劲,竟然把啤酒瓶空手捏碎了。

那搞偷袭的人被溅了一脸玻璃碴子,捂着脸大叫起来。

两人手持砍刀,准备从卓木强巴背后捅他,突然手腕一紧,再一看,那两把刀不知怎么没了,突然一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出现在两人之中。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双手交叉一挥,两柄刀的刀背砍在两人后颈,顿时又倒下两人。

这人拿着两个酒瓶,正蹑手蹑脚准备靠近,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光头,竟然是一个老和尚挡路。

这人当头砸落一个酒瓶,叱道:“滚开!”

那光头和尚手持佛印,好似没事一般看着这人。

这人急了,另一个酒瓶也砸了下去,咿?

这个光头好像还是没事,突然一个手掌印在自己胸口,这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无数的气流在体内乱窜,再看前方才发现,原来自己飞出去了!

场中人多为患,外面的人打不进去,里面的人退不出来。

忽然间,只见一个身姿矫健的女性,从人群外延着墙面起身,顺着墙壁越走越高,在无数人的注目下蹬踏十余步,屈身一弹,跃入了人群之中,落地时身体一旋,双拳一拦一挥,顿时倒下一片。

飞檐走壁啊!那些小混混都看呆了眼,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有精明的人见势不妙,准备悄悄撤退,刚到门口,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里。

正准备对这美人儿挤出一个笑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时还在思考:“我好像被什么打中了?

我真的被什么打倒了吗?”

而更多溃逃的人,则被另一个男人堵在门口。

他个子并不高大,罗圈腿,板寸头,冷傲如霜,目光如狼,出手极狠,碰上他很难不断手断脚的。

倒地的人越来越多,而那几个背着大背包的却越打越轻松,那两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甚至嚼起了口香糖,另一个大胡子还抽闲点了根烟,羊滇审时度势,情知不妙,这样打下去,自己的人全都被人家当肉沙袋练习。

他大叫道:“停手,都给我停手!”

剩下为数不多的街头霸王相互搀扶着远远退到羊滇背后,一双双眼睛痛苦又无辜地看着场中那几个背包客。

除了卓木强巴兀自和几个死命缠着他的小混混纠缠不清以外,那几个背包的人也不追击,双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地方势力团伙,看得这伙人相当紧张。

当他们发现门口还有背背包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他们被包围了!百来个人,被七个人包围了!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会被杀了吗?

还有机会逃掉吗?”

七个背着大背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那双眼睛。

那眼睛直和场中那个醉汉一样,不,比那醉汉更可怕!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是一种藐视死神的目光,从他们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己那张绝望的脸。

羊滇近乎绝望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较高的小伙子来到他身边,毫无惧色地看着高自己一头的羊滇,嚼着口香糖道:“中国第一零一师,海陆空三栖作战特种部队第一支队,编号107657。”

他回望卓木强巴道,“那是我们队长!”

羊滇呆住了,刚才自己没听错吧?

“特,特……特种部队!”

那小伙子弹着羊滇脸蛋道:“兄弟,还想找麻烦吗?

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滇这才彻底蔫了。

若是别的涉黑势力,自己还可以找回场子,可是,人家报出特种部队这个名头,哪怕他势力再强大十倍,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找军队单挑啊。

那些人的身手他也见识过了,至少吹出去不觉得丢脸,至于特种部队里怎么会有僧人,他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硝烟散尽一片狼藉,还能爬得动滚得转的,都跟着羊滇撤离了。

一夜恶斗,卓木强巴的酒也渐渐醒了,虽然他眼前还是一个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意识开始清醒过来,浑身上下多处伤口,也开始感应到疼痛了。

同时,这场恶斗,将他这段时间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愤懑,统统发泄了出来,心中郁积的悲观失望也稍有舒缓。

他颓然倒地,只想躺下休息,太累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好累。

为什么,当我在接受那折磨似的训练时,经历那让神经紧绷的生死历程时,尚且不感到累,而当我享受生活时,却这样累呢?

卓木强巴已经反应过来,刚才与自己打斗的,并不是幻觉中可怕的敌人,那都是这一带的流氓。

他们都走了吗?

怎么还有几个站在这里?

蓦然,其中一个朝卓木强巴猛扑了过来。

卓木强巴一惊,原本准备招架,却发现身体脱力似的,手臂也举不起来,就看着那个身影,扑入了自己怀中。

模糊的目光中有如惊鸿一瞥,啊!妹妹啊!卓木强巴心中一颤,力量涌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怀里那娇小的身影。

只听妹妹哭泣道:“我再也不任性了……呜呜……我……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不,这不是妹妹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敏敏?

卓木强巴不可思议地捧起那张脸,模糊中只见那如妹妹的目光,她需要人疼爱,需要人怜惜。

卓木强巴猛地甩了甩头,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他用力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于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张立、岳阳、巴桑、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还有自己怀里的敏敏……

卓木强巴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心中问自己:“这是在做梦吗?

还是我的酒未醒?”

可是意识又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还有怀里那柔软的身体,那熟悉的体香,这不是在做梦。

在目光交汇的静默中,张立说出了让卓木强巴一生悸动的那句话:“强巴少爷,该归队了,我们在等你!”

泪花在眼眶中滚动,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投来鼓励的目光,那是一种激励的眼神。

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卓木强巴回想起人间的温情,无疑便是这种生死与共的友谊。

他们曾相互提携着,一次次从死神手中爬出来,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

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

大家,都没有放弃……

卓木强巴借助敏敏的支撑,颤巍着向昔日的队友迈出了脚步,动容道:“你们……你们不是都回去了吗?”

岳阳露出那充满阳光的笑容,微笑道:“强巴少爷,特训队解散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

呵呵。”

卓木强巴心中一荡,一个踉跄,这时,搀扶着卓木强巴的唐敏拿起自己的手道:“呀,血。”

岳阳等人赶紧搀扶过来,岳阳解开卓木强巴衣衫,看了看肩部枪伤,道:“没关系,小伤口,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不过话说回来,强巴少爷,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张立对着岳阳就是一后脑勺子,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不要老学胡杨队长嘛。”

胡杨队长一瞪眼,道:“小伙子,这可是我的优点,你别把它当做缺点来说!”

吕竞男道:“别吵了,先带他去医院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卓木强巴被架抬出酒吧长廊。

门口微微发亮,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天边,已出现了第一抹曙光,沉醉多日后,他再一次在天明时分醒了过来。

从头再来

一路上,卓木强巴百感交集,同时也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又都回来了。

当他问出来的时候,张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道:“我退役啦。”

接着笑道,“其实,强巴少爷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有半年就该退役了。

我是超期服役,可惜没有多要到一分津贴,哈哈!”

“那岳阳也是吗?”

“哎,别提那小子了,如果不是他手续老是办不好,我们提早两个月就回来了。”

岳阳道:“当然啦,我们部队可不打算放人的,怎么说也是部队里的精英。

谁像你,报告一写,上面马上批准了,生怕卖不掉似的。”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看看!我是早到退役年龄了,他们敢不放!”

卓木强巴将目光转向吕竞男,吕竞男微微一笑,道:“我很简单,这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你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如果我想走,也没有谁可以留住我。”

卓木强巴又望了望胡杨队长,胡杨队长忙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那么伟大。

我的工种,也不是那种自由职业,我是和国家签了工作协议的。

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最近几个考察计划都还在制定当中,我闲得发慌,经不起老方的软磨硬泡,算是卖他一个人情好了。”

到了医院,经检查,子弹非常幸运地从肩胛骨和锁骨之间穿过,没有伤到大动脉和筋腱。

其余的皮肉伤有些已经凝固结痂了,有些还皮开肉绽的,医生破开伤口,做了止血清创处理,卓木强巴被安排住院观察一周。

由于伤口太多,纱布将卓木强巴缠得像个木乃伊,躺在病床上,卓木强巴只能睁着两只眼打量队友们。

唐敏见到卓木强巴一身绷带,不由潸然泪下,胡杨队长半开玩笑道:“这点伤算什么,大家都是老病号,医院就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通过张立和岳阳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卓木强巴才渐渐了解,原来,张立和岳阳早就被方新教授所感染,表示愿意继续帮助他们寻找紫麒麟,他们商量着,回去之后就退役手续办了,处理完各人私事在医院集合。

在自己离开拉萨医院后不久,张立就兴冲冲跑回去了,得知自己已经外出,他先回了趟老家,然后去青海等着和岳阳一起回来,胡杨队长则一直没走。

据说亚拉法师是第一个回到医院的,他回去和他们宗教方面的领导商量后,觉得有必要继续寻找紫麒麟和帕巴拉神庙,所以回来继续查找线索。

在自己对童方正一个多月的追寻以及在上海独处期间,大家陆续回到了医院,准备等自己回去,给自己一个惊喜,谁知道不仅没等到自己回去,反而联系不上人了。

那时正是自己得知命不久矣、颓废沮丧至极之时,他们八方打听,还是岳阳查到了天狮养獒集团已经破产的消息。

方新教授询问了几个养獒的老友,都没有自己的消息。

原本大家还以为自己只是经受了一次小小的打击,过几天就能恢复了,但亚拉法师又告诉了大家他所中的蛊毒,大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尤其当岳阳从网络上查询到自己在上海的境遇和地址时,大家都马上赶了过来,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没有住在那小旅店了,上海那么大,人口众多,他们在上海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线索。

后来根据方新教授回忆,估计自己会去相约酒吧,大家才跟着连夜寻来,偏偏小巷交通阡陌,大部分人走得晕头转向。

岳阳和张立是最先发现相约酒吧的,只是当时看见自己在撒酒疯,没敢惊动,加上吕竞男等人找不到路,他们折返回去给他们引路,不过后来总算及时赶到……

岳阳津津有味地说道:“强巴少爷破坏力惊人,就像那个美国电影里的金刚,当时我和张立见了,真的是不敢叫出声来。

要是他已经喝得不认识我们,那我们就惨了……”

岳阳还待继续说下去,敏敏打断道:“好了,电脑接好了,教授要和你说话,强巴拉。”

卓木强巴将耳机拿在手里,音量被敏敏开得很大,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听呢。

当方新教授从视频里看到躺在病床上,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卓木强巴时,也不禁发出“咿”的惊呼,教授的耳机里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如今他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导师。

方新教授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知道了,看样子,你已经放弃了——是吗?”

卓木强巴呢喃道:“导师,我——”

方新教授严厉道:“你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放弃。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躺在床上掰起手指算日子?

能过一天算一天?”

卓木强巴黯然失色。

方新教授接着道:“强巴拉啊强巴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害怕什么?

是什么使你放弃的?

是公司破产还是只剩一年性命?

或者两者皆有?

你的承受能力就只有这个样子吗?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啊,在玛雅,在倒悬空寺,在斯必杰莫,哪一次不是大家拿命在拼,你又有几次不是历尽九死一生才活出来的?

如果不是这条腿断了,我都准备赌上这条老命陪你继续找下去。

如今你不过中了小小蛊毒,浑身上下不痛不痒,你还有整整一年时间,你在怕什么?

若说是公司倒闭,你那家公司,五起五落,还记得吗?

那次,你把你几个创业朋友的房子全抵押了,就为了抢购一条并不起眼的幼獒,你说一定赚,结果呢,小狗拉稀死了,你们十几号人挤在一个漏雨的草棚里足足一年,不是一样谈笑风生?

你那家公司就和你这个人一样,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你自己创造的那些起死回生的奇迹,你都忘记了吗?

你当时怎么跟我说来着?

认准了的事情,就要放手一搏……如今,你已失去了那一搏的勇气吗?”

卓木强巴缄默着,他隐约觉得,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同,他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保持沉默。

方新教授换了口气,委婉道:“强巴拉,你告诉我,这次,究竟是什么困难,让你过不去。

你说出来,如果确实是你已经无法对抗的困难,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卓木强巴极力争辩道:“导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不!”

方新教授斩钉截铁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双亲健在,尚待子赡;你的爱情,就站在你旁边;你的朋友,生死共患的兄弟,一个个都看着你;你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整个身体依然活力充沛。

你的家庭、爱情、友情、健康,一样都不缺,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你所说的什么都没有了,指的是什么?

你是说你没钱了吗?

还是说你没权了呢?

还是说以前权钱交易时的笑容和奉承、虚荣和尊贵,都没有了?

难道你放不下的就是这些?

!”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被方新教授这样一说,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心中暗自忖道:“难道我真的是在意这些?

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但是听导师所说,我什么都有,我干吗还这样颓废伤心?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张立和岳阳暗中竖起拇指,两人对视着微微点头。

教授果然是教授,辩才无碍,难怪连胡杨队长这种老而成精的人物都被教授说服了;同时两人又想,那天在病房里被方新教授感动得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要帮助强巴少爷,会不会被这老教授的口才给蒙蔽了?

只听方新教授继续道:“还记得那句格言吗:我因失去一双鞋而沮丧不已,直到我在街上看见,有人失去了一双腿。

强巴拉,你并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也没有说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你以前那股永不屈服的韧劲和你向獒学来的那种精神,难道说,只是你自我吹嘘的一句大话?

有人比你惨上一百倍,他同样要坚强地活下去。

这次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个打击,但绝不至于打击得你再也振作不起来。

我就坚信,我认识的那个卓木强巴,绝对可以挺过这次难关。

你不要忘记你这个名字的意义,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你的面前,也应该变为可能。

孤鹰不褪羽,哪能得高飞?

蛟龙不脱皮,何以翱云霄?

我希望你,能够在经受了生不如死的痛苦挣扎之后,绝地——重生!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今,寻找帕巴拉神庙和紫麒麟,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它是这群人的梦想,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并不强大,可是,当一群人聚在一起时,他们的力量,就能够改天换地!”

方新教授一席话,说得敏敏、张立等人热泪盈眶。

卓木强巴心中在呐喊,其实,哪怕方新教授不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卓木强巴看见那些昔日的队友一个个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眼中,便已经燃烧起希望的光芒。

如今,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已经使他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方新教授仍在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结,或许不解开它,你始终郁郁不安。

关于你体内的蛊毒,听亚拉法师亲口对你说吧。”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生命之门内,强巴少爷你体中的那些喷雾,我起初认为,那是尼刺部陀,其意义取于八寒地狱中的第二地狱,俱舍光记十一曰:‘尼刺部陀,此云疱裂。

严寒逼身,身疱裂也。

’四阿含暮抄下曰:‘尼赖浮陀,寒地狱名,此言不卒起。

’说的是,因为寒冷,而全身起了冻疮,然后裂开。

事后我发现,经水浸泡后,你身体上的蛊毒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进入了血液,当时你的嘴角发青便是证明。

后来在工布村,我询问了村里的长老,他们告诉我,那应该是八寒地狱意境中的第六地狱嗢钵罗,梵意青莲花,那蛊毒入血,循周身运转,最终全身青紫而亡。

但是他们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知道青莲花的意义是赎罪,大约是给中蛊者两年时间,以求行善,减轻罪孽,否则,将极其痛苦地死去。

当倒悬空寺之行结束后,我回到寺院,查阅了很多古籍,由于当时时间太短,我没能找到相关资料,只从智者圣上师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指点,知道你在两年内都会没事。

我们没有马上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的心里有负担,毕竟人的思想对疾病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其实这次我不辞而别,正是为了帮你找到你身上的蛊毒究竟是什么。”

亚拉法师一口气说了许多,突然停了停。

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张立、唐敏等皆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

亚拉凝眉思索,似乎在找一个能让他们听懂的解释,终于,眉头舒展开来道:“我这样来解释,这样比较好理解:那是一种微生物,非常的细小,比现在的细菌、病毒,估计还要小许多,以至于在显微镜下根本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必须用电子显微镜才能一窥真貌。

而这种微生物,吸附在你的血液细胞上,它们以你的血细胞细胞壁为食物,并在你体内繁殖。

如你们所知,血液细胞的存活时间并不太长,由你们的骨髓不断地在产生新的血液细胞,所以目前,强巴少爷和那些微生物是一种寄生关系,你的血液细胞成为它们的粮食,只要你的血液细胞能满足它们的需要,你的身体就不会有事。

但是它们的数量始终会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你生产的血液细胞不能满足它们的要求,你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唐敏急道:“那有什么办法解除?”

岳阳道:“多吃鸡蛋,多产血。”

张立道:“可以换血啊!”

亚拉法师摇头道:“这种微生物,是非常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血液细胞上,是每一个,包括成形的、未成形的所有细胞。

医院里的医生检查,发现强巴少爷的骨髓有异常,那正是因为,那些微生物吸附在造血干细胞的表层,看起来就好像造血细胞发生了异变,所以才会得出血癌的结论。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换血,试问,可以将人体的全部骨髓都换掉吗?

只要还剩下一个细胞,那种微生物就会继续繁殖。

目前医治血癌的换髓,那是先杀死体内的患病细胞,然后进行骨髓移植,你不能说把所有的血细胞都杀光吧。

而且,那种微生物,我想……很难消灭。”

亚拉法师看了众人一眼,道,“它们或许拥有自己的芽孢结构,有着空气囊胚。

能够在假死状态下存活上千年的微生物,恐怕不是轻易就能被除掉的。”

巴桑突然问道:“如果强巴少爷体内的血液细胞到了无法供应那些微生物的那一天,会怎么样?”

亚拉法师道:“血液中的不同细胞有不同的功用,有的用来止血,有的清除细菌,有的运送氧气。

一旦血液细胞无法供应那种微生物,它们会将细胞壁啃出缺口,导致大量细胞同时死亡,那时候,强巴少爷的血液将失去所有功能,身体因缺氧而发紫,所有脏器开始衰竭,因为无法处理细菌而产生坏血症,大量细菌繁殖会使他整个人肿胀起来,因为没有凝血因子而全身流血不止。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医疗手段,都将派不上用场。”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一个肿得像紫葡萄的人全身流血,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蛊毒……”巴桑低声将这个词重复了两遍,突然全身一颤,真希望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唐敏几乎要哭了,道:“难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大师,那些活佛、金刚圣师、上师,他们也没有办法吗?”

亚拉法师解释道:“按照古籍里的记载,这种蛊毒有一种独特的解法,梵语翻译过来,就是洗血,它需要利用另一种生物,进行一些……一些古老的操作。”

当亚拉法师说起有办法时,大家又关注地听着,可是法师一说另一种生物,大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天知道那个宗教里的蛊毒都是一些什么方法。

亚拉法师苦笑道:“问题是,那种用来洗血的古生物,任何人都没见过、没听过,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说着,亚拉法师望向卓木强巴道,“由于我查阅的经典残缺不全,所以再找不到别的方法。

如果说还有别的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些完整的经卷,只有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存在……”

“帕巴拉!”

几乎所有的人都叫了出来。

亚拉法师点头道:“这也是我来告诉强巴少爷的原因。”

卓木强巴喃喃道:“这样说,除非我真的想放弃生命去自杀,否则不管是为了重建公司,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我都不得不去继续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啊……帕巴拉!”

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你还记得多吉吧。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你的——宿命!”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视频里透来鼓励的目光,教授在暗暗点头。

他转向病房,床边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期望地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那我还考虑和犹豫什么呢?

我真的没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又把我拉了回来。

谢谢,谢谢大家……那么,我们从头再来!”

裹着绷带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亚拉法师的手,跟着,是张立、巴桑、吕竞男……一个接一个,大家的手,再次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