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生的宿命(1/3)

第三十八章人生的宿命

崩溃

特训开始前卓木强巴路过公司时,看见公司门牌还在,其实内部已经是一团豆腐渣,而公司倒闭前,那时卓木强巴又正在进行完全与世隔绝的最后特训;公司上下乱作一锅粥时,同样无法联络卓木强巴。

最后的结果就是卓木强巴所听到的,藏獒驯养集团在一夜间宣布倒闭,已申请破产,目前负债两千多万;代理法人童方正不见踪影,全国各地还有两千多名员工一分钱遣散费都没拿到,还得自己补交养老金。

那几名老员工在电话里声泪俱下,都说卓总回来就好了,以卓总的声誉,肯定很快又能重整公司。

听到那些老员工发自内心的声音,卓木强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这些员工为公司工作了一辈子,竟然老无所养!他又该如何去告诉这些员工,目前他自己也是身无分文……,重开养獒公司?

拿什么来开?

以前的基地里现在连一根獒毛都找不到。

更让卓木强巴心灰意冷的是,事实上还未到半獒成年生产幼崽的时候,童方正却突然调用一笔钱去追一头天价獒。

而当时卓木强巴本人也失去联系两个多月,谣言四起,导致了整个生产链条的崩溃,已经销售出去的獒无法从代理经销商那里追回售款,而那些下线养殖户开始追讨养殖金,正可谓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卓木强巴不明白,童方正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他自己在公司的待遇不可谓不高,这样做他又有什么好处?

尤其当卓木强巴听到,童方正调动那批导致了数千万的产业链条断掉的数百万现金,追踪的那条天价獒只是别人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加上平时任用的领导层基本无能,将几个骨干全部撤走调离;而发送给下线散户的所谓特种獒,大多是普通犬类,长大了才逐渐显现,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最终导致公司瞬间就倒塌瓦解下来。

如此做法,除非是铁了心要搞垮公司!卓木强巴真的不明白,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童方正问个明白。

卓木强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方新教授刚刚放下手机,耸肩道:“那些专家都很尽责,已经知道我们特训队被解散了,他们不肯给我们继续提供消息,看来我们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咿?

你怎么了?

强巴拉?”

只见卓木强巴和刚才离开时,判若两人。

卓木强巴稍加掩饰,振作道:“啊,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但心中一荡,竟然激烈地咳个不停。

卓木强巴咳红了脸,向教授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不准备将刚刚得知的事告诉教授,教授已经太操劳,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忧。

方新教授道:“医生说这段时间你都不能过度活动,情绪也不能太激动,说话别说那么快!”

卓木强巴稍微平静地点点头,动作很机械。

方新教授道:“唔,是啊,这段时间我们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天天都和死神打交道,几乎都没有休整过,这次可以休息几个月,放松一下疲惫的神经。

你看我,现在是不得不休息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我想,咳,离开拉萨一段时间,找几个旧友。”

方新教授点头道:“也好,说不定他们会给你意外的帮助。

打算什么时候走?”

卓木强巴道:“我希望尽快,但是你……咳……咳……”

方新教授轻松道:“怕什么,我腿都被绑在这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卓木强巴道:“不是的,导师,没有人照顾你啊。”

方新教授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谁来照顾?

你自己去忙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卓木强巴犹豫再三,找到护士小姐反复叮嘱,又打电话给唐敏,依然打不通。

卓木强巴火了,一拳砸在医院墙壁上,怒道:“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底要关机到什么时候!”

他心想:“那天提议的是你,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那样做,现在冻成三具硬邦邦的尸体,又有什么好的?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生哪门子气嘛!”

最终,卓木强巴找到了拉巴大叔,请他多多照看方新教授。

总算安排下来,卓木强巴对教授道:“那么,我可能明天就走。

咳,如果有什么事情,导师一定要和我联络。”

方新教授示意他放心。

两人又谈了许久,卓木强巴心中焦虑,十句能听进去三句。

第二天,卓木强巴便搭车开始了对童方正的追寻之旅。

通过几名老员工透露的信息,卓木强巴西去新疆,南下云南,北上黑龙江,东到上海,几乎跑遍了全国。

童方正似乎有意躲着他,每次他打听到童方正一些线索,童方正总能提前从那里离开。

卓木强巴犯了犟,这一追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在上海,他亲眼看见,以前的天狮驯獒上海总公司,更换为了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他似乎才明白一点,这,就是答案。

在奔波这段时间,卓木强巴联络到了不少以前在公司做过的员工和干部,大部分员工都表示愿意重整公司。

但是要重建公司谈何容易,首先便是没有资金,其次没有种獒,在公司破产时,种獒都被廉价出售掉了,想来大部分都被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买走了。

没有这两样基本的东西,想在养獒这块产业圈里做大做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时,有员工提出建议,说卓总你不是在寻找紫麒麟吗?

要是真的能找到紫麒麟,那重建公司就不再是一纸空谈了。

以卓总的人际关系和影响力,争取到一两千万风险投资没有问题,然后一两年内就可以将销售渠道扩散出去,重新接管亚洲、美洲、欧洲三大市场,整个公司就盘活了。

这条建议是谁提出的卓木强巴已经忘了,但他无疑记住了,只是暂时放在心里不去想它。

他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因为背叛和失败,队伍的解散,教授的断腿,敏敏的远走,吕竞男的离开,公司员工们的辛酸,无疑都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头也直不起腰来。

卓木强巴并未立即离开上海,他租住在上海郊外一家普通宾馆内,身上剩下不多的钱全部付了租金,生活全靠自理。

每天清早他会拎着一个小竹篮,为了两毛钱的青菜和小贩讨价还价,中午支起小煤炉烧得一脸烟火色。

旅店只有公用厕所,茅坑的坑板几乎随时都会断裂开来;澡堂也是公用,每天只提供半小时热水,洗澡漱口打开水洗衣服,全都要在这半小时内完成;房间不足五平方米,一张床占去了二分之一;窗户下面就是菜市,每天不到四点就开始喧闹,晚上又是夜市,吃夜宵的人往往要闹腾到一两点钟。

如果离开上海,或许他的生活会好一些,但他暂时不想走。

他也没有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实情告诉亲人,只是联系了一些过去生意场上的朋友,他希望自己在哪里跌倒,就靠双手从哪里爬起来。

他还希望能靠自己想办法,帮助那些因自己而失去生活来源的老职工。

但生意场上的朋友大多是在商言商,你失去了赖以成就的资本,也就失去了与他们平等谈话的权利。

大多数朋友表示,如果卓木强巴自己生活困顿,他们可以给予一定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你想要重新发展这个企业和帮助你手下那批员工,那就得另论。

如今这个市场已经不是以前你卓木强巴独断天下的市场了,你凭什么能重新站起来?

如果你没有最佳的项目,企业根本无法生存,你拿什么去养活那些靠你救济过来的员工?

商场上的朋友们认为,他们暂时看不到卓木强巴的发展前景,所以没有必要进行无回报投资……紫麒麟吗?

当他们亲眼看到紫麒麟、摸到紫麒麟的时候再说吧……

卓木强巴想到了家里,虽然家里说有钱也算有钱,似乎随便哪件东西都价值上万元,但且不说那些东西不属于卓木强巴,甚至很多东西都不属于卓木强巴家,那是属于国家的,叫国宝,那种东西,只能放在家里,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就要被判刑。

另外他还能想到的亲人就只有三个,一个是教授,一个是敏敏,还有一个是英,这三个人他同样无法开口。

难道让导师资助自己?

卓木强巴想也不敢想,还要导师怎么样,导师为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着,为自己断去一条腿,甚至自己离开医院时导师还在嘱咐自己,难道自己就要像一个吸血虫,非榨干导师的全部血肉才肯罢休?

敏敏家境不错,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两三个月她有意回避自己,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或是做错了。

英呢,这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肯定英会帮助自己,但是……

那些老员工们在电话里悲情的哭声反复回响在卓木强巴耳边,自己却一时无力改变什么,他变得沉沦而颓废起来。

每天两点之后,夜深人静时,卓木强巴往往无法入睡,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所做所为,或许真的错了。

英为什么要带着女儿离开自己?

自己的公司,却很放心地交给了别人去管理,正如导师所言,自己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可为什么自己信任的人,都要如此地背叛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出错了?

那么应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呢?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卓木强巴还没有因此而放弃,目前他想的是如何联系到童方正,一定要和他做一次面谈。

自己的公司倒闭了,方正自己开了公司,那些都可以容忍,但是,不应该这样对待那些老员工啊,卓木强巴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童方正能解决那些老员工的部分生活问题。

童方正死活不与卓木强巴联系,卓木强巴电话一遍遍地打,终于有一天,接线员告诉卓木强巴,希望他留下地址,到时候会有人找他联络,卓木强巴以为看见了希望,没想到……他又一次遭受到惨痛的打击!

刚交出地址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卓木强巴是在楼下走道碰见的,一个小平头矮胖子,先是打量了卓木强巴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道:“请问,是卓木强巴卓先生吗?”

卓木强巴以为是童方正派来的人,客气道:“是的,我是,你是……”

小胖子神秘道:“我听说,卓先生在寻找一座古老的庙宇?”

卓木强巴警惕地看了这个小胖子一眼,关于帕巴拉的事十分隐秘,就连童方正也只知道他在找紫麒麟而已。

也就是说,这个胖子和童方正没有关系,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找帕巴拉神庙一事,来探听消息的。

卓木强巴直接道:“我认识你吗?”

小胖子讪笑道:“不认识。

但是,我听说有关那座庙宇,卓先生掌握了一些……”

卓木强巴直接回绝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你最好在我心情糟糕到极点前,就从我面前消失。”

说完就走,给那小胖子一个背影。

小胖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啊,失败了还这么拽。”

如今没有资金,谈什么都是空事,卓木强巴虽然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但他对那些抱着贪婪的寻宝热情企图一探神庙究竟的团体或个人,从心底感到厌恶。

他回到房间,只想早点联络到童方正,解决那些困难员工的生活问题。

电话一遍遍地打,对方始终让他再等等。

一天,两天,三天,三天后,终于又有人找上门来。

没想到的是,这次找上门来的又是一个卓木强巴不认识的人,这名衣衫周正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养獒的,姓金,叫不焕。

卓木强巴礼貌地让他进入了房间。

来人扶着金丝眼镜细细地打量卓木强巴租住的小屋,又看了看青布衣衫、运动泥鞋、发如乱蒿、胡如扎针的卓木强巴,摇头道:“哎呀呀,曾经腰缠万贯的卓老板就住这种地方?

不会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穷吧?”

卓木强巴淡然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装吗?

你既然自称是养獒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金不焕道:“好,爽快,卓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

我就直说了,我是代表我们上海42户特种獒养殖户来找你的……”

卓木强巴心中一凉,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公司申请破产之后,所有债务都由银行托管分配,真正受损失最大的,无疑就是那些最下线的特种獒养殖户。

他们花了天价,买回一些普通幼犬,而公司承诺的购回计划根本就没实施。

原来这人,竟然是讨债来了!

虽然说申请破产保护之后,其两千多万债务自动取消,但是从道义上来说,卓木强巴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他已经得知,特种獒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生活富足一点的家庭都是一个打击,如果生活窘况一点的家庭,他甚至不敢去设想。

金不焕看到卓木强巴这种现状,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他挠挠头道:“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必须把话带到。

卓老板,虽然说你现在的生活或许比较困顿,但是,由于你们公司这种……这种欺骗行为,导致了更多的家庭和个人比你现在的生活还要惨十倍不止。

就这一点上,你必须给我们这些养殖户一个说法。”

卓木强巴端正地站起来,致歉道:“我明白你们的感受,为此我深表歉意。

欺骗了如此信赖我们公司的顾客,我作为公司曾经的最高负责人,咳——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我也很希望能给那些受到损失的客户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他们弥补。

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这个……”金不焕显然没想到这个以前大公司的老总变得这么好说话,态度竟然这么诚恳端正。

他原本是来讨要欠款的,可是看卓木强巴这个样子,似乎一时要他拿出那笔款项也不太可能,他想了想道:“实话告诉你吧,卓老板,我本是代表大家来追讨欠款的,但是,就你目前的现状来看,这个提议似乎不太现实,我也相信你致歉的诚意。

这样,要不然你亲自跟我走一趟,向大家说抱歉,我想,我们这批人还是不会不讲情面的,不知卓老板意下如何?”

卓木强巴思索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还必须在这里等一个重要的人。

我也希望能尽快解决那些员工的现状和你们养殖户的困难,因此这几天我都不会走远。

咳咳……”原本已经不怎么咳嗽的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又有些咳起来。

金不焕道:“唔,如果卓老板觉得不方便去的话,那么我想想……给我一个书面的信函总可以吧,我需要一封你的书面致歉信。”

卓木强巴大气道:“可以,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咳,如果我的企业再次建立,我将赔付所有养殖户因我们公司而导致的损失。

咳咳……”他提笔写了一封致歉信,并问明款项,直接将欠款写成了欠条,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给自己断绝了后路,他一定要归还这笔欠款,这是他做人的信条!

金不焕拿着致歉信和欠条,不住点头,当着卓木强巴的面将卓木强巴写给自己那张欠条撕掉,义正词严道:“好!我信任你,我也是经商之人,卓老板有这股豪气和自信,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我只是一个小生意人,如果你重开公司,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告辞了。”

直到金不焕走出门很远,卓木强巴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的呢?

正是这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带给了卓木强巴大麻烦,此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金不焕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且代表的是那些养殖户中损失较小的一群人。

卓木强巴在小屋里没等到童方正,却等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特种獒养殖户。

天狮驯獒集团公司已经破产,而当初签订的合约里也没有写明特种獒犬的鉴定标准,他们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连一分钱赔偿金也得不到。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提家携口、拖儿带女来到门口的养殖户,卓木强巴沉默了。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破口大骂的,有痛哭流涕的,有在他面前卖儿卖女的,还有要切腕自杀的。

卓木强巴默默忍受着,各种唾骂,各种恶毒的诅咒,各种侮辱人格的侵犯举动,看着那些幼童愤恨的眼神,看着那些男女凄惨的目光,看着那些老人们悲愤无助的神情,他莫名地害怕起来,没有了与这种困难对峙的勇气。

很快,周围的人都发现,有一群人在围追堵截一个大个子,那人面颊消瘦,形容枯槁,而且不时咳嗽,就像一个咳得快死的痨病鬼,每天他出门都佝偻着腰,很多的烂番茄、烂柿子、鸡蛋、泥巴,都往他身上砸。

连周围的小孩都学着捡石子去砸那人,反正他不会还手——欺负不会还手的人似乎是一种共性。

周围居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要去打那大个子,问了些情况后,纷纷摇头道:“造孽啊!”

接下来这段时间,成为卓木强巴这一生中最受煎熬的日子。

每天被各种愤怒凄厉的声音包裹着,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门口被涂上各种污秽物和血淋淋的标语;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骂他,打他,哭他,求他……卓木强巴,这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大个子,竟然被人堵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不敢出门!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彻底崩溃

卓木强巴隐忍着责骂,心中还充满了自责,精神上备受煎熬,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员工不远千里赶到旅店小屋,卓木强巴才明白过来。

“卓总,你真的在这里?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你快逃吧!有人把你这个地址挂在网上,还特意注明了你的前天狮养獒基地法人身份,加上几家媒体网络的渲染,现在已经传播开了,全国各地的特种獒养殖户都在朝这里赶。

那两千多万的债务,只是申请破产时对外宣布的数字,其实当时不知道到底圈了多少钱,我们所有员工的福利待遇在当年都翻了一倍不止。

卓总,你想想,那是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换来的?

现在这批人算是文明的了,以后赶来那批人,才是被害得最惨、消息最闭塞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你这个法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不是来向你哭穷讨债的,他们是来找你拼命的!卓总,你根本毫不知情,这不是你的错,这个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啊!”

“逃?”

卓木强巴惨淡道,“逃到哪里去?

那些人,是因为信任我们公司才购买我们提供的种獒,如今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要逃?

不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那么,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吧!谁?

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老员工喃喃道:“你别发火,卓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说实话,童总经理这一招确实做得太绝了,当初的合同制定得相当详细,如今公司破产,那些特种獒养殖户根本就告不了任何人,拿着那份合约,不管怎么打官司他们都是输。

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惨,我们可以同情他们,但是,卓总,你这么一味地忍受他们的侮辱,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你如果真的想帮助他们,想帮助我们这些老员工——请重新站起来吧!只要你卓总振臂一呼,我们这些老员工都跟着你干,我们从头再来……卓总,我……我跟了你十年了……找种獒,开拓市场,建设基地,什么苦我们没吃过?

那时大伙儿看着你和大家一起劳动,我们干得有多带劲儿!卓总,只要你不倒下,我们总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卓总,你就说句话吧……”老员工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泪流。

卓木强巴牢牢抱住这名员工的双肩,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种声音,那么多的愿望,在卓木强巴脑海里搅成一团,让他心如刀割,头痛欲裂,这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他尝尽了人间冷暖,他无法再忍受下去。

他始终不明白,童方正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童方正吗?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白夜,他跑去方正养獒集团门口痛骂:“童方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你出来啊!……”无情的冷雨回应着他的呼唤。

随后,他病倒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拥有钢铁般身体的男子病倒了。

这个穿过雨林,爬过雪山,下过古墓,触过机关,任何严酷的自然环境也打不倒的男人,终于病倒了!他诚心相待、视做兄弟的合作伙伴出卖了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他所了解、相知多年的挚友,怎么会突然间翻脸无情,用的计又毒又狠,直把人往绝路上逼。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卓木强巴更没想到……

卓木强巴躺在上海一家医院的病房里,独自一人仰望天花板。

他想到了许多许多,如果不是以前买的医疗保险,现在的他,连住院费也付不起。

一名年轻的眼镜医生拿着病例来到卓木强巴床前,询问道:“卓先生吗?

是这样的,我们待会儿,要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什么涂片?”

卓木强巴愣道,“我只是重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为什么要涂片?”

年轻医生解释道:“卓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你的血液里有些异常,为了确定病因,我们打算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我们保证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损伤。

一旦确定了病因,我们将调整一下治疗方案,也是为了你能早日康复。”

抽了骨髓之后,医院里的医生却迟迟不见回复,卓木强巴就纳闷了,准备出院。

这时候,一名姓代的主治医师才迟疑地询问他:“卓先生,就你一个人吗?

有没有家属来啊?”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他也知道,医院里的医生询问病人有没有直系家属在场,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语气一重,道:“没有,我一个人到上海来的,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别磨磨蹭蹭的,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承受!难道是有肿瘤包块吗?

还是说,我染上了艾滋啊?”

代医生犹豫了一下,卓木强巴又道:“如果没什么情况,那我就办理出院了。”

代医生这才道:“卓木强巴先生,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通过对你骨髓涂片的分析,我们初步判定,你患有全血细胞恶化变异症状。”

卓木强巴足足愣了十几秒,才道:“什么……什么意思?”

代医生道:“换一种说法就是……你患的是……血癌。”

卓木强巴的血液汩汩地夯动起来,一颗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血癌!只听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恐怖……代医生低头道:“或许我该用更委婉的表达方式,但不管怎么样,都是这个结果,我认为,还是直接告诉你比较好。

而且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种在目前的医学探知范围以外的新型血癌,我们对此……嗯……可以说是第一次接触。”

卓木强巴蒙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还是一种全新的血癌,连这家知名的三甲医院都是第一次接触。

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身体,怎么会和癌结下不解之缘。

难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接下来,代医生又说了许多在拉萨医院那些医生们告诉亚拉法师他们的话,大意就是配合医院开展工作,尽全力医治,还可以免治疗费,毕竟是一个全新病例,以前从未有过国内外同类报道。

卓木强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问道:“我这种……这种病症,还有治吗?”

代医生道:“嗯,这个我很难给你打保票,因为出现在你身上的情况,是我们从未见过的。

目前处理类似病症,我们主要采取换髓和放化疗,目前白血病的治疗已经较上世纪90年代大有提高,存活率达到百分之五十。

当然,某些类型的白血病治愈率还要更高些。”

卓木强巴知道,医院所说的治愈率,那是指治疗后观测的5年存活率。

这样都只有50%,而自己所患的,是一种医生们尚未见过的类型,存活率有多少?

百分之十?

二十?

他这样想着,不禁问了出来。

代医生摇头道:“我不敢肯定,但是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能坚持到现在,甚至让我们惊讶于你的身体情况。”

卓木强巴一愣,这不等于说,你已经没得治了,留给我们做实验吧!代医生也自知失言,忙补充道:“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你也应该坚持吧。”

卓木强巴挥手道:“医生,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接受治疗,还能活多久?”

代医生怜悯地看着卓木强巴,沉重地道:“如果按你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能活过一年,就是奇迹。”

“一年,原来,我只剩下一年了吗?”

卓木强巴惨无人色地回过身去。

代医生急道:“卓木强巴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

如果你肯考虑一下的话,你这是为全人类做贡献啊。”

代医生不说还好一些,卓木强巴真想拉他做垫背的,为全人类做贡献?

凭什么要牺牲我一个人,来为全人类做贡献!代医生见卓木强巴执意不肯,叹惋地拍打他后背道:“唉……回家后让老婆做点好吃的,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好好享受生活吧。”

卓木强巴真想骂他两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当的什么狗屁医生?”

但最终还是忍了。

“好好享受生活……”他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心力交瘁,原本想放声大哭,结果凄惨地笑了。

卓木强巴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医院大厅,仰望穹顶,那上面贴满瓷砖拼成的耶稣像、圣母天使像,卓木强巴心中悲痛道:“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卓木强巴步出医院门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吕竞男离别时那决然的眼神,她对自己说“要保重身体”,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己最近只住过两次院,一次是在大半年前,那时自己除了给敏敏输血,还做了什么?

啊!是那个!对了,自己既然是血癌晚期,怎么身体一点自觉症状都没有?

这与现代医学所说的那一套完全不符合。

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了,那个吕竞男一再强调的词“蛊毒”……自己是中了蛊毒。

他想起了亚拉法师第一眼看见自己泡在池子里的表情,那绝不是治愈伤好的欣喜,反而有些凝重。

自己中的蛊毒根本就没有被清除,而是深入骨髓,一直在蚕食自己的生命!胡杨队长后来提起过,在翻大雪山的时候,吕竞男因为某种原因。

不能再耽搁一年时间,估计是某人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原来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啊!

亚拉法师、吕竞男,他们是知道自己中了蛊毒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了,但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也知道现代医学对此将束手无策,这也是吕竞男为什么那么着急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原因,不仅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还因为她希望在神庙中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卓木强巴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一直在下沉,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

“嘀——”汽车鸣笛将他唤醒,卓木强巴堪堪避开几次车祸,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那小房间的,似乎那些唾骂和殴打,都引不起他的感觉,污秽和脏物,他也视而不见。

这些天他踏遍上海各家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你重症晚期,命不久关,要么留下来,免费治疗,做医学实验,要么回家,乖乖等死。

自己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还能做什么?

卓木强巴需要交谈,他好想找一个肯倾听自己话语的人诉说,可是在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阿爸阿妈……不能说,方新教授……不能说,敏敏……哼,那个小丫头……英……终于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拿起了手中的电话,只可惜,电话的另一头,始终无人接听。

一遍,两遍,三遍……电话的忙音响了几个小时之后,卓木强巴的手已经无力举起电话了。

他侧倚在窗下,靠墙坐地,窗外又黑又冷,心中又苦又悲,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荒野的孤儿,举目苍凉,群兽环视,还想着帮助那些受苦受穷的人,原来,连自己都顾不了。

一夜间,卓木强巴的两鬓,竟然出现了几缕斑白的灰发,他整个人,也仿佛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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