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桑的回忆(2/2)

“从雪峰上下去容易,要想再上去,那就难如登天了。

那天堂外面看着美丽,走进去才发现,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

巴桑像打量罪犯一样看着卓、张两人,目光来回扫视,“你们有没有见过马蜂那样大的蚊子?

被叮一口能让你一条胳膊都肿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可以吃人的花?

巴掌大的蜘蛛就藏在它的叶子下面,一旦人被抓住,它们就来分一杯羹。

你们见过半夜勒死人,把人吊在半空中的树吗?

你们有没有见过躲在沼泽里的蚂蟥,一旦人陷进去,被拉出来时,就像全身挂满了腊肠一般。”

巴桑说得两人身上忽冷忽热,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又一次提高音量道:“可怕吗?

不!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没有吓倒我们!我们克服了。

我们走过森林,就看到了大片的草原,望不到边的草甸,就仿佛和雪峰连成一片,同时,我们也发现了成群的藏羚羊。

我相信,那是被遗失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过那么多的藏羚羊。

它们也丝毫不怕生人,仿佛从来没见过人这种生物一般。

当时,我们都快乐疯了,那简直就像天上掉下了金子一样。

甚至就是我们抓住它们的同类,在它们面前剥皮,它们也丝毫没有感到惊惶。

就这样,我们一头头杀啊,一头头剥皮,直到手剥软了,带去的工具都装满了,我们还不甘心,决定先把那些羚羊皮运出去,然后再来。”

巴桑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又回到当时丰收的场景,他冷笑道:“我们当时决定,趁着那些羊产绒的季节,暂时不把羊皮脱手,我们直接再去一次那个地方。

熟知描述军事地图的专家记忆了地理坐标,我们把第一批战利品,近六百张羚羊皮妥善地保管起来,就保存在中国境内,就是我后来告诉他们警方的那批皮毛。

我们第二次进去了,我们这次是从北往南,我们从宗嘎出发南下,一直翻过大雪山,那片处处充满死亡陷阱的天堂,还在那里,它静静地躺着,就像熟睡的黄金美人,等着我们呢。”

巴桑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低垂着头道:“这次,我们碰到了别的人,他衣着奇怪,用当地的土语向我们警告着什么,可惜我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满脑子都是藏羚羊、黄金,藏羚羊就是黄金啊!为了不泄露行踪,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一支负责保卫要员的安全部队,第一次杀人,竟然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藏民!当我们再次踏入那片死亡森林!我们——”巴桑突然目光呆滞起来,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他无神的双目瞪着空旷处,眼珠来回地转动着,眉头越皱越紧,神色越来越痛苦,他再次抱起头,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张立和卓木强巴都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只见巴桑神情不对,马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将巴桑夹在中间,防止他突然发难。

拉巴轻拍着巴桑的后背,一直安慰他,巴桑抱着头仰天大叫道:“为什么?

!医生不是说我已经痊愈了吗?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为什么?

!”

狂野之男狂野之车

拉巴无奈地看着卓木强巴,意思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但卓木强巴已抓住一点,他令巴桑冷静下来,详细地向巴桑询问了那个被他们杀死的人的情况,没想到巴桑对这件事竟然记得十分清楚。

问完巴桑,卓木强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请察西叫来给巴桑治疗的医生。

洛追医生听完情况后缓缓地道:“这正是他好了的证明。

如果过度刺激的事情让人的大脑无法接受,大脑就会屏蔽那个信息,不能说忘记,也不是删除,只是把它藏在最深处。

如果说他没有忘记那件事情的话,那件令他异常恐慌的事情就会反复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发狂。

至于他说的死者的情形,我想应该是真的,因为人是向善的动物,对于一个人来说,他杀的或是看见别人杀的第一个人,给他的印象是最深的……”

在离开监狱的路上,卓木强巴保持缄默,微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车上,卓木强巴也是一直看着车底板,看得拉巴心里忐忑不安,人是他向少爷推荐的,现在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

拉巴探问道:“少爷,巴桑他……”

卓木强巴微低着头竟然露出了微笑,他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搂着拉巴的肩头道:“大叔,我决定了,一定想办法把巴桑从监狱里保释出来,他将会是我们最好的引路员。”

“啊?

!”

拉巴和张立都大吃一惊。

卓木强巴满怀信心地道:“还记得他说他们杀过一个人吗?

我详细地询问了那人的衣着特征,毫无疑问,和我从阿爸那里听到的戈巴族人的装饰完全近似,加上他们去的那个地方的地域位置,更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询问过医生了,一旦回到那个地方,他会慢慢想起来的。”

张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告诫道:“可是,强巴少爷,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弄清楚,他们可是拥有十余人的专业特种军队,而今,似乎只有巴桑一人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而且疯了!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了,就我们几个人去的话——”

卓木强巴露出些许得意,道:“如今,将我们所经历的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似乎正好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原委,戈巴族人可能在他们生活的地方,守护着被历史遗失的珍贵佛经,而且那里也有传说中的神兽紫麒麟。

巴桑他们的盗猎队伍,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并且杀害了一名戈巴族人,自然就引起了戈巴族人的愤怒,两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最后拥有现代武器的蓝蜘蛛小分队和人数众多的戈巴族人可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死伤殆尽!而酷爱冒险的唐涛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戈巴族的领地,本来是在拍摄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却无意中目睹了两派人的厮杀,想来当时的对峙是相当残酷和血腥的。

所以,疯子是戈巴族的唯一幸存者,巴桑是蓝蜘蛛队伍的唯一幸存者,而唐涛是旁观者,就这样,三人都疯掉了。

而我们这次去的话,除了森林里的动植物要小心对付以外,不会有更多的危险了。”

张立没有反驳,心中却想:我说强巴少爷,你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吧。

首先是时间不对,巴桑入狱都十多年了,而唐涛是最近才疯的;那个疯子则更不可能,如果时间与巴桑的时间相符,那疯子才四五岁,那时的戈巴族人就死光了的话,今天的他应该连话都不会说吧?

而且他们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失忆,他们的话也含糊不清,照你翻译过来的那个疯子的话,他们的族人可是全都被咬死了!难不成两队人马相互用嘴……张立心中一悸,不敢想象下去,重新思索着,“如果从各自害怕的情形来看,唐涛怕的是黑暗,那个疯子怕狗,而巴桑却是怕群体。

黑暗、群体、狗、咬死!那是——”张立似乎捕捉到什么,只感到背脊发凉,开车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心情大好,对张立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去雅鲁藏布大酒店吃川菜去吧。

要不就去拉萨饭店,那里环境不错。

然后我要去我们公司在拉萨的饲养基地,拉巴大叔可以去八角街买些东西捎回去。”

拉萨饭店是西藏第一家四星级涉外饭店,离圣城中心布达拉宫仅十分钟车程,三人在二楼餐厅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这里能看见饭店前的喷泉。

三人刚坐下,张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欣喜。

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同时问道:“什么东西?”

“悍马H1基石!美国AMG公司原产军用越野,四驱,前置V—8带增压电喷柴油机DOHC双顶凸轮轴,零至一百公里加速时间为十九点五秒。

独特、原始、世界第一的越野车,这些都是被用来描述悍马H1的。”

张立最后赞道,“这是一部属于男人的车,孔武有力而血性十足。

战争赋予了悍马无上的荣誉,滚滚的炮火也磨砺出了它的铮铮铁骨。

我做梦都想自己有一辆这样的车呢。”

卓木强巴也看到了,孔武有力的外形和机动灵活的性能,果然是部霸气十足的好车,但他更多注意的是车牌,卓木强巴知道,那是某国大使馆的车,可是,为什么开到这地方来呢?

是接什么重要人物来参观布达拉宫吗?

“啊!怎么回事?”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向卓木强巴,如湿滑的泥鳅爬在他的背上,巨大的腐败海星贴住了面颊,又如听到猫爪抓过钢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全身汗毛直立。

就像在家里一样,那种令他不寒而栗的阴毒的目光使卓木强巴很快确信,和在他家的是同一个人!

卓木强巴艰难地别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距他们三个桌位的地方,那人背对着他们,从平视目光看,应该比自己略高,一身油亮的皮革军制长风衣,并未系扣,就如披风般搭在肩上,戴着红色贝雷帽。

金黄色的头发和古褐色的皮肤使卓木强巴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外国人,他决定去会会那人。

可卓木强巴刚刚起身,那背对着他的人也立马站起身来,宽肩阔背,犹如一尊金刚站立在那里,连卓木强巴也在心中赞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

那霸气凌人的身形,让卓木强巴联想起刚刚看到的停泊在窗外的悍马。

那人一站起来,他身旁的两个黑西服保镖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护着那人朝门口走去。

那人走起路来,把地板踏得“腾腾”直响,卓木强巴闻声望去,原来他那高绑腿的大头军靴底下竟然嵌有钢板。

卓木强巴悻悻地坐了回去,却突然看见,酒店的服务生才刚刚把三人点的食物送到他们桌子上,并奇怪地四处张望。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那三人刚来不久,连饭菜都没吃就离开,仅仅是因为自己站了起来,看来那人的警惕性很高,并且一直关注着自己。

可是那熟悉的背影和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人,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立还在滔滔不绝地赞叹那辆悍马。

拉巴看着卓木强巴一站一坐的,奇怪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哦,没什么。

唉,菜来了菜来了,尝尝,上好的手抓牛扒!”

张立这时叫了起来:“看,那车的主人来了,太酷了!”

卓木强巴一看,心中先叫了声:“果然是他!”

那高大的金发外国人,皮军衣里是正统的瑞士冬季野战陆军装,那雪白如银狐裘的军装与黑皮军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完美地展现出那人豹子般的身体曲线,一对肩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那略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超墨镜,整张脸就像南迦巴瓦峰上的石头,冷、硬,被千年的风削过,被万年的雪冰封。

那人有意无意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然后登上悍马,亲自驾着车走了,发动机涡轮的转动声显示了那车强劲的马力。

卓木强巴更加疑惑了,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如果自己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

可是那背影、那眼神,的确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一种痛楚的刺激。

手机铃声将卓木强巴从记忆搜索中拉回到餐厅,卓木强巴拿起手机道:“喂,导师吗?

啊!你也到了拉萨?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

好的。

我们在拉萨饭店。

好的,好的。”

卓木强巴道:“方新教授也来了,好像是有别的事。”

张立道:“要马上去接他吗?”

卓木强巴道:“不用,他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小昭寺,我们吃过饭去找他,然后一起回去。

拉巴大叔,去八角街正好顺路啊。”

三人驱车来到八角街,去拉萨的游人大多要在这里选购一点小商品的。

八角街非常繁华,商店林立,香客川流不息。

沿街摆满了各种民族手工艺品,诸如西藏产的经轮、藏香、藏刀、戒指、耳环、手镯,还有民族服装,丰富多彩,应有尽有。

有来自藏北牧区穿白袍的,有来自康巴山地盘英雄结的,还有住在八角街区衣着亮丽的……总之,各式各样的信徒,手摇经轮,进入八角街,绕大昭寺不停地转经。

张立慢慢地开着车,好让老拉巴能看清路边的店铺,能选到他所想要带回去的东西。

转过转经路,就在大法王宫前,卓木强巴突然轻轻地拍了拍张立,叫道:“停车!停车!”

张立把车停下,正准备问卓木强巴看到了什么,却发现卓木强巴两眼平视前方,魂已不在车内,连开车门也不会了,还是张立替他打开的门。

卓木强巴两眼一眨不眨,就那么呆呆地下了车,又呆呆地向前走去。

张立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带了顶米黄色的滑雪帽,一身白色羽绒服,一双红色高跟鞋,手上也戴了双淡黄色的毛绒手套。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乍一看上去就像冬湖边的白天鹅,如冰晶的雪雕般一尘不染。

卓木强巴距离那小姑娘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那小姑娘才看到他,小姑娘露出和卓木强巴一样的表情,错愕、惊喜、呆立、忧伤,张立感觉怪怪的。

“敏敏,你……你来啦!”

千言万语堵在卓木强巴的胸口,却只结结巴巴说出这么一句话。

心中挂念,梦中梦见,让他一直在痛苦与幸福之中徘徊的那个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力量,他只想紧紧抱着她,让她在怀中融化。

唐敏,卓木强巴心中仙子一样的女子。

“嗯,我来了。”

唐敏轻轻答了一句,突然就热泪盈眶起来,就像隔世的怨偶,几经轮回才得到重逢,而事实上,他们分开不到一周时间。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再也不能让世上的任何力量把他们分开。

张立在车上纳闷:“至于嘛,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她是他的女儿?”

卓木强巴的脸贴着唐敏的脸,轻柔地摩擦着,他亲吻她的额头,压抑的情感在那一瞬间迸发,两人恣情地相依偎着。

“你真傻,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来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些天在哪里住的?”

责备中更多的是关切。

唐敏则用一句诗回答道:“如果上苍看见,必不让你我分别;如果阿芙洛狄蒂看见,必为你我重现人间。”

卓木强巴爱怜地捧着唐敏的脸,亲了又亲,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喃喃道:“这些天你都在拉萨吗?

你过得好吗?

没有冻坏了吧?

有没有高原反应?

还吃得惯吗?

你……你哥哥怎么样了……”

张立心道:“看来,强巴少爷是很爱他的女儿的。”

拉巴也在想:“奇怪啊,不记得少爷说过还有一个女儿啊,难道我真的老了?

记不住了?”

争论

唐敏紧紧贴着卓木强巴的胸口,抽泣道:“嗯。

嗯嗯。

嗯嗯嗯……”就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猫,她好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词句,她说道,“哥哥的病情没有好转,我请了专业的护理人员。”

卓木强巴道:“那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你哥哥?”

唐敏一听又哭了,答道:“都是因为你。

你……你这个……这个大坏蛋。

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卓木强巴安慰道:“我说过了嘛,我们那里其实并没有信号覆盖。

好啦,看你,都瘦了。

你看你哭的,就像阿凡提里那个地主老婆一样。”

唐敏破涕为笑道:“那你就是那个肥地主,巴依老爷。”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尽拣那没边的甜蜜情话儿说,早已忘记身处何地。

待到卓木强巴想起还要去接方新教授时,张立觉得汽车轮子都等得瘪了。

卓木强巴一脸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啊,拉巴大叔,你可以先去采购家里需要的物品,什么康珠藏香、神蜡一类的都需要很多吧。”

拉巴捋着胡子道:“嗯,看来少爷真的没听到啊。

刚才拉巴已经对少爷说过了,先去采购东西,少爷并没有回话。

喏,都已经装在车上了。”

“哈,哈。

是吗?”

卓木强巴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唐敏姑娘,她是……她是……”

唐敏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啊?

!”

张立眼睛一瞪,原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眼珠子差点鼓出来,拉巴也张大了嘴,那假牙也险些掉出来。

卓木强巴把唐敏扶上车,跟着上车道:“呃,这件事情,我慢慢和你们说。

现在先开车去方新教授那里吧,他一定也等得急了。”

三人开车接到方新教授时,只看教授脚下那一堆烟蒂,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了。

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只能简单地介绍一下唐敏,便愣着不出声了。

方新教授冷横着眼,打量了唐敏一番,然后淡淡地道:“你就是唐敏?

听强巴拉提起过你。”

卓木强巴心道:“糟了糟了,看来教授把这次迟到的原因迁怒在敏敏身上了。”

方新教授礼节性地和唐敏握握手,很严肃地笑了一下,然后道:“上车吧,时间晚了,很难赶回古维的。”

卓木强巴附和道:“对对。

我们先上车。

对了,导师,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拉萨呢?”

方新教授道:“我本来不想来的,后来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对藏文物很有研究,于是想把那两件东西给他瞧瞧,因为EMS都是从拉萨起运的,所以我就直接来了拉萨。”

“哦。”

卓木强巴道,“那你把那两件东西都寄出去了?”

方新教授道:“嗯,如果他在家,不用多久就有回信传来的。

对了,你们这次的收获如何?”

卓木强巴将监狱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方新教授点头道:“这样看来,那戈巴族人的活动范围确实在喜马拉雅山脉之内,我们的搜寻范围又小些了。

等巴桑从监狱出来,我们就出发。”

拉巴摇头道:“巴桑还有好几年才能刑满出狱呢。”

卓木强巴拍拍拉巴的肩头,信心满满地道:“会有办法的。”

然后又告诉唐敏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询问唐敏的一些情况。

车开到唐敏住的旅店取走皮箱后,又去了卓木强巴在拉萨的养獒基地。

得遇唐敏,卓木强巴心情大好,邀四人一同前往天狮集团总部设在拉萨附近的天狮犬驯养基地。

车程两小时左右,一进入驯养基地,卓木强巴整个人就完全变了。

在张立眼中,先前的这位身材魁梧的老总冷漠、少言,就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但一进入驯养基地,他就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第一次进迪斯尼乐园一样,眼睛里透露着新奇,对周围的一切都友好而亲切。

驯养基地里有六十多头獒,除了新进新产的獒崽,卓木强巴能叫出每一头獒的名字,那些平素不爱搭理人的大家伙,也对卓木强巴表示出真挚的好感。

张立感觉出,卓木强巴真正地是在养獒,而不是在经营獒,这里的每一头獒,都好似他亲自喂养的一般。

和獒的感情这么好,怎么舍得把它们卖掉呢?

张立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卓木强巴搂着一头叫“熊熊”的成年獒的颈围,淡淡地道:“我只是经营着公司,饲养和贩卖它们的人都不是我,如果是我亲手操作的话,恐怕一头我也卖不出去。”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该这样想,能给它们找一个温馨的家,让真正喜爱獒的人找到精神的支柱,让世界上更多的人认识和知道这种中华神犬,这对獒和对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张立心想:“真正喜爱獒的人能有多少?

是喜爱钱的人比较多吧?”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强巴拉,你回来啦。

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下,我好派人到机场去接你啊。”

一位管理层模样的人,急匆匆地从公司大楼里迎了出来,戴一副小方框眼镜,相貌中正,西装革履,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

卓木强巴微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童方正。

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几个元老,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公司里的创始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方正,这位是方新教授,我的导师,你见过的;这位是唐敏,我的……我的女友,上个月在美国认识的;这位是军区的张立同志;拉巴大叔,你也认识。”

童方正一一握手,大家很快认识。

卓木强巴带大家在公司大厦里参观了一番,另有专人接待大家,他和童方正去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内,卓木强巴拿出几份文书,对童方正道:“方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这是授权书,你将代理行使法人代表职责。”

童方正是知道卓木强巴去向的少数公司高管之一,他担忧道:“强巴拉,这次你要走很久吗?”

卓木强巴道:“嗯,现在感觉事情很复杂,如果运气好,可能两三个月就回来了,如果说……”他摇头道,“我拿三年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就全靠你了。”

童方正剑眉一皱,道:“要这么久?

要是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卓木强巴打断道:“我相信你,你是有能力处理好任何事务的,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好了,又不是头一次了,老规矩,一切照旧。”

童方正苦笑着摇摇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位合作伙伴,与其说是个商人,不如说骨子里流着冒险家的血液。

卓木强巴经常出没于人烟稀少的荒原地区,时间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在他出行期间,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而每次公司也会提供独立的活动基金,按照事先规划为卓木强巴的行程提供全部费用。

那一年,卓木强巴为了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在冰原上迷失方向,独自生存了三个月;前年,他帮朋友找一块石头,带着一群人轻装闯进兰卡威原始丛林,结果是马来西亚政府帮忙才把他们带回来。

这位骨子里习惯热血沸腾的男人在外风光无限,家里却乱成一团,特别是最近,连老婆都带着女儿跟别人跑了,想起这事,童方正又是一阵摇头。

安排好公司的工作,卓木强巴等人回到古维。

回到家里,卓木强巴帮着安顿唐敏,并悄悄地告诉了阿妈他和唐敏的关系,千叮万嘱保密后,去找了他的阿爸。

从德仁老爷房间出来,卓木强巴第一个碰到的是拉巴。

此时的卓木强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耷拉着头,一副哀愁的表情,看到拉巴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拉巴劝慰道:“不用难受,强巴少爷,老爷有老爷的分寸,巴桑是自己犯了罪,那是他应得的处罚。

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能强求。”

卓木强巴愣道:“啊,你都知道啦,大叔。”

拉巴微笑道:“如果是一件小事,老爷早就帮我办了,虽然老爷和监狱长的私交很好,但是人情也是有度的,我们不能让老爷做超出人情之外的事,那样不仅监狱长难堪,也让老爷难堪。”

卓木强巴神色黯淡下来,道:“可是,如果没有巴桑领路的话,我们的计划始终是泡影。”

“不会成为泡影的!”

方新教授在身后道,“我和拉巴老哥详谈过了,德仁老爷是断然不会同意你的请求的。

但是并不表示巴桑就必须等到刑满释放。

我们可以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请求有关方面的同意支持,让巴桑能参加这次行动。”

卓木强巴面露喜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之光,马上道:“那就尽力争取,希望时间上能尽快!”

方新教授面色却稍有转变,说道:“不过,强巴拉,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您说。”

“你打算怎么安置唐敏?”

方新教授很严肃。

卓木强巴面露难色,挠头道:“敏敏啊,她,她……她坚持要去——”

“不可以!”

教授严厉地打断道,“听了巴桑的叙述,我想你也该知道了,那个地方大致是什么样的。

别说一个姑娘,就连我们这些人去,尚且生死未知,前途未卜,唐敏不是她哥哥唐涛,你看她的身体就知道,她并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历,别说去爬雪山,就是能在这西藏高原过日常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今天看见你那种眼神,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在途中生病或是发生高原反应,到时候怎么办?

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把她送往医院或是得到别人的帮助,你能医治好她吗?

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卓木强巴嗫嚅道:“可是……”

方新教授继续道:“就算她平安无事,那么我问你,她能扛起多少斤的器械?

如果我们中有人倒下,她是否能搀扶起来?

她的日行进速度能达到多少公里?

有没有二十公里?

而且,我们这群男人里,增加一名女性队员,在很多地方都有不便。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有她在,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而我们却必须付出十倍的精力去照顾她,如果真带她去了,恐怕我们连入口在哪里还没找到,就已经全部死在那茫茫雪山中了!”

卓木强巴从来没看见方新教授这样严厉地说话,一时答不上话来,而且教授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唐敏那双眼睛,卓木强巴就怎么也想不出劝唐敏不要去的理由。

拉巴道:“教授的话是很对的。

少爷,不如就让唐敏姑娘在家里休息吧,这样可以增进夫人和唐姑娘的感情,也可以让你放心。”

方新教授盯着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觉得不好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必了。”

脆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唐敏穿着卓木强巴的貂毛大皮衣出来,裹得就像一个瓷娃娃,嘴翘得老高道,“我都听到了。”

卓木强巴使个眼色想让唐敏先回房间,唐敏假装没看见,对方新教授道:“没错,我的身体是比较单薄,背不起,也走不快,但是,教授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问道:“哪一点?”

唐敏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狡黠地说道:“教授忘了,您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啊?

!你!”

方新教授没想到唐敏会拿自己说事。

唐敏侃侃而谈道:“虽然教授的身体还健朗,但岁月不饶人,身体的状态只会一天不如一天,而我还年轻,我可以接受各种考验,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地磨炼自己。

如果因为小鸟不会飞,就不让它张开翅膀,那它一生都不会飞。

只有等它展开翅膀的时候,才知道,它到底是燕雀还是鸿鹄。

而老年人就不同了,年纪大了,容易患骨质疏松症,不能承重,各器官也会因心血管硬化而供血不足,所以老年人不能做重体力活,也不能长距离行走,更别说在高原攀爬了。”

“你——”方新教授声调都变了。

卓木强巴也提高声调道:“敏敏!怎么说话的!”

暗地里却不停打手势、递眼色,让唐敏少说话、快回房。

方新教授很快平静下来,哼哼一笑道:“我七次入藏,三次参加珠峰科考队,我每天早上晨跑十公里;负重二十公斤,上下八层楼;一年四季,再冷的天也用凉水冲澡;小娃娃,你能做到其中任何一条,我就认为你有去爬雪山的体能。”

唐敏别过头去,不看方新教授,说道:“反正我认为,只要教授有去的资格,我也就符合随队的条件。

怎么说我也还在卫校读过书,再不济,我还能给你们提供医疗帮助。”

方新教授念头一转,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只是环境艰难,而且很难说有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先后有三个人,包括你哥哥在内都疯掉了,可见那种东西是很可怕的,难道你不怕?”

“不怕!”

唐敏回答得清脆响亮,昂起头对望着方新教授,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她斩钉截铁道,“我正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我哥哥……让我哥哥变成那个样子。”

说着,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方新教授对着这个十几岁、软硬不吃、说哭就哭的小丫头,一时间也一筹莫展。

卓木强巴是早就见识过唐敏的刁钻古怪,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

这时,听张立在里面说道:“别争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如果按条件论,恐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符合条件啊。”

大家朝门口望去,只见张立苦着一张脸从里屋出来,那神情,就和卓木强巴从德仁老爷房间里出来时一模一样。

卓木强巴问道:“怎么啦?

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立苦笑道:“我刚刚与团部联系过了,并将我们今天从巴桑处得到的情况大致向我们团长说了一下。”

张立说到这里,撇了撇嘴,一耸肩摊开了双手。

方新教授急道:“你们团长怎么说?”

张立道:“团长说,鉴于情况特殊,他暂不考虑支援我们进山。”

“啊?

!”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都叫了起来,没有部队的支持,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切特殊供给,包括通信频道、卫星定位,以及大大小小的设施装备,都不会有了。

张立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团长说了,他要先和德仁老爷协商一下。”

卓木强巴这才忽地松了口气,因为就算是一把匕首,军匕和市面上所卖的相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更别提其他物资了。

只有唐敏撅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支持就不支持,我哥哥就从来没用过什么部队里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市面上卖的物资,大多只是好看,要说到实用,恐怕还是部队里的东西强。”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看你,根本一点常识都没有,还想跟我们一起去呢,唉……”

唐敏一听方新教授这样说,更是把嘴快翘上天了,她一跺脚道:“我……我本来不想去的,既然教授这样说,我还非去不可了。

哼,告诉你们,我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去那地方的路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