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麒麟传说(2/2)

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疯子盯着张立手中的小狗,露出十分恐惧却充满恨意的眼神,牙关打着战,却又像咬紧牙似的说道:“死了!它来了,都死了!”

方新虽然听不懂疯子在说什么,但他却注意到,那疯子左边耳朵缺了一块,虽然伤早已愈合,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颇似被狗咬过。

卓木强巴一皱眉,问道:“什么死了?

你说清楚一点。”

那疯子嘴角流涎,眼中一片迷茫,痴痴地说道:“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

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惧中流露出对死亡的冷漠。

卓木强巴看到这种目光,心中也是一凛,为什么会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就仿佛生命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抓住疯子的双肩,摇着疯子问道:“那么人呢?

村里的人呢?”

疯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平静地说道:“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

卓木强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还是一阵狂跳,那戈巴人的村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唯一的幸存者疯了,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呢?

他如果表现得非常恐惧害怕,自己还能安抚他,可他偏偏露出这种漠然的神情,一个村落的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就如同一群蝼蚁般被碾死了。

这种淡漠的神情,让卓木强巴感到阵阵凉意,背脊发麻。

那疯子突然又唱起来,那是如咒语般的祭祀梵文:“叛佛的魔鬼用血染红神邸,守卫四方门的瑞兽复苏……”

张立在一旁看见那疯子又哭又笑,时而叽叽咕咕地叫,又时而唱起歌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喃喃道:“这个疯子,在做什么呢?”

方新忙打手势制止,示意他不要出声。

方新虽然也懂藏语,但对这种地方语言却听不大懂,但他从卓木强巴的神情看出,卓木强巴是懂这种语言的,他正在听那疯子说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卓木强巴才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那疯子兀自又唱又笑,时而哭哭啼啼。

方新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卓木强巴张了张嘴,竟然发现因太过紧张而不能发出声音来,他艰难地吞下唾沫,好一会儿,才沙哑地道:“紫麒麟应该在他们村落附近,只是……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村落里的人恐怕已经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

方新哑然打断道:“被紫麒麟——”便住口不言。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

他并没有直接说,只是我猜想。

导师,你知道四方庙吗?”

方新一愣,藏文化他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四方庙似乎并未听说过,卓木强巴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不少正经正史所没有记载的西藏历史遗迹。

张立就更是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卓木强巴缓缓地道:“自三十三世赞普振兴佛法以来,拉萨为雪域中心,冈仁波齐山、莫尔多山、贡布日神山、念青唐古拉山四大神山合如一只手掌,将这颗明珠托在手心。

而大昭寺则位于老城区中心,为正心寺,东方有最古老的桑耶寺,北方是念青的冲古寺,西方有帕邦喀,南边是萨迦寺,这四座寺称四方庙。”

卓木强巴这样一说,方新马上领悟过来,接着道:“我知道了,就是后来苯教流传过来的四方神庙。

我最初听到这种流传的时候,十分惊讶,佛教的圣庙怎么要通过苯教来流传?

而且这四座庙中帕邦喀是松赞干布时期造的,桑耶寺、萨迦寺和它距离一百多年,而冲古寺更是隔了两百多年,已是后弘佛法时期的建筑了,这几座庙根本就联系不到一起,怎么会称做四方庙呢?”

卓木强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看着暗淡下来的天色,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阿爸知道。

该回家了。”

方新和蔼地道:“回家吧,总是要回家的。

你阿妈等着你呢。”

达瓦奴措的智者

疯子舞蹈着回了他的陋居,方新和张立见卓木强巴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亦没有阻拦他。

其实,卓木强巴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他知道,再问也不能从疯子口中得到更多了,看着疯子远去的背影,他叹息道:“唉,我们走吧。”

张立看着天色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夜,明天再走?”

卓木强巴道:“不,今晚赶回去。”

方新点了点头,示意张立去开车。

卓木强巴的眼神,方新是能读懂的,那是一种敬畏,卓木强巴怕他父亲。

德仁老爷,高不及卓木强巴,身体魁梧不及卓木强巴,年岁已高,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及卓木强巴,但是卓木强巴很怕他。

在自己父亲面前,卓木强巴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做什么都需小心翼翼,做错一样小事,不用德仁老爷骂他,他自己已经心惊肉跳了。

甚至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他也觉得心跳加速,汗毛直立。

因为德仁老爷是大智者,他们家的家规极多、极严,身为独子的卓木强巴,对这些家规感到无比惧怕而又无可奈何。

每次回家,卓木强巴总是希望父亲外出了,只和阿妈待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

尤其近些年,卓木强巴做的事,是他父亲所不赞同的,在德仁老爷的眼里,犬类都是人类的朋友,是天上的神派下凡间,来解救、帮助人类的,它们的地位,是与人同等甚至比人类更高一些的,应该把犬神像放在供案上敬仰。

而卓木强巴在做什么呢,他把狗都抓起来,关在小笼子里,拿去卖钱,就这一点,卓木强巴每次回家,都要被父亲狠狠地训斥。

按照家规,父亲训话的时候,卓木强巴要跪在地上,头埋下,父亲不准他开口,他是不能开口说话辩解的。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方新教授来了。

德仁老爷,对方新教授很有好感,两人年岁相若,性格相投,又相互敬重对方的知识,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谈得如数十年的老友。

方新教授在藏传佛教、藏地圣域与藏史方面都有很专业的学术研究,这些也是在研究藏獒时积累起来的经验,而且,绝大多数是来自德仁老爷。

按照卓木强巴的指引,张立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开到了达瓦奴措,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停好车,三人走入卓木强巴的家,一座典型的藏式内院,刚进院门,就看见一个老藏民在打扫院落卫生,四周点着烛火,卓木强巴亲切地叫道:“拉巴阿库!”

那老藏民抬起头来,用有些浑浊的眼看着卓木强巴,激动地道:“少爷?

强巴少爷?

你可算回来啦。

想死拉巴了,快去看看你阿妈吧,她也很想你呢。

我去禀告老爷。”

说完,放下扫帚,奔向佛堂。

卓木强巴面色一变,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喃喃道:“阿爸在家啊?

导师、张队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阿妈。”

张立看着地上,又看看四面院墙上的灯,奇怪地道:“怎么天黑了才打扫卫生?”

方新解释道:“白天这院落里总是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来听智者授教的。

你们团长,也在这里等过赐福。”

张立看着卓木强巴走的方向与那个叫拉巴的老藏民走的方向不同,奇怪地道:“强巴少爷的母亲和父亲不在一起吗?”

方新道:“这是他们家族的规矩,就算是亲近如妻子、儿子这样的人,要见德仁老爷,也要先通报,德仁老爷同意接见,才能允许进见。”

“啊!”

张立惊道,“这是什么规矩?”

方新解释道:“这,就是突出大智者地位超群的规矩。

所以说德仁老爷在南方非常有影响力。”

张立道:“我看强巴少爷,似乎有点怕他父亲。”

方新呵呵一笑,道:“不是有点怕,是很怕,从小就被这样严厉的家规所束缚,以卓木强巴的性格,肯定要犯错,犯了错就免不了受到严厉的惩罚,就算伤好了,心里总是会留下些后怕的。”

张立“噢”了一声,道:“难道德仁老爷比强巴少爷还要厉害?”

他想起卓木强巴的体形,心中勾画着德仁老爷的形象。

方新道:“不,其实德仁老爷没有卓木强巴高大,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那强巴少爷现在还这样害怕?”

张立还是不解。

方新道:“那是一种威严,一种充满智慧的威严,用语言很难形容,如果有机会,你能亲眼见到德仁老爷,你就会明白了。”

这时,卓木强巴又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藏族妇女,就和所有藏族劳动妇女一样,她戴着头巾,穿着藏袍,脸上略微有些皱纹,但洋溢着微笑,依在比自己高一头的卓木强巴身边。

就在那一刹那,张立心中一震,什么叫幸福,他从那位藏族妇女的脸上,清楚地读了出来。

卓木强巴拉着那藏族妇女的手,远远指着方新道:“阿妈,屯哪!”

那妇女喜道:“啊,放行扎西,扎西德勒!”

方新答道:“扎西德勒,梅朵莫布,切让介微伽布穷。”

三人都用藏语交谈,张立立在那里,一句都听不懂,卓木强巴看出他的尴尬,在一旁解释道:“我阿妈不懂汉语。”

后来听到梅朵阿姨说道:“亚佩许店家。”

卓木强巴才道:“阿妈请你们进去坐坐。”

三人来到一偏堂,盘膝坐下,梅朵拿出砖茶招呼客人,方新双手接过,张立也学着接过茶碗。

卓、方、梅三人开心地交谈着,张立眼睛四处打量,这个小房间依然保持着旧式藏民居特点,结构很简单,但装饰很华丽。

黄色的金墙被光影灯照得明晃晃的,火塘上方的墙上绘有八宝吉祥,其余墙上都是佛祖菩萨画像,房顶也是些菩萨,整个屋内的墙壁,真可以说是金碧辉煌了。

一些雕得十分繁复的漆金家具、靠墙藏柜、镂空雕的小神龛上面刻着斗大的经文,以及正中的矮几,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豪华。

地上是用褥子铺的藏毯,毯上也绣雕了佛教讲经说道的一类图。

但这房间与张立看过的别的藏居不同,它没有沙发,也没有配电视等现代家用电器。

方新见张立摇头晃脑,四处打量,忙低声喝止道:“别到处乱看,这是很不礼貌的。”

不一会儿,那个叫拉巴的老藏民走进屋内,用藏语向梅朵打招呼后,对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叫你过去。”

强巴少爷向他阿妈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表情分明在说:“又要挨骂了。”

他阿妈向他说了几句好像是安慰的话,强巴少爷悻悻地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还在门外,用清晰的汉语说道:“方新教授,强巴拉这孩子,太没有礼貌了,竟然没有事先告诉我,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方新忙站立起来,在门里答道:“德仁阿拉,好久不见了,一直都很想念您。”

张立心知,德仁老爷到了,回头看去,一位身形微胖、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门口。

德仁老爷没有留须,从相貌看,卓木强巴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脸庞稍微宽些,眉眼仁和,但言语间,自有一股威严,给人可亲又可敬的感觉。

德仁老爷给方新一个拥抱,然后坐在了火塘的左首,方新紧挨着他,旁边是卓木强巴,张立在下首,梅朵坐在右首,拉巴站在一旁。

德仁老爷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却总是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他淡淡地道:“你们找到的那个人我知道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戈巴族迟早都会接受神旨的惩罚,这是数千年前便决定了的。”

方新教授道:“哦,难道德仁阿拉早已预知戈巴族的命运?”

这句话问得十分诚恳,没有丝毫讥讽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方新知道,对这智者而言,很多事都超越常人意想。

德仁老爷道:“那疯子嘴里念动的言语,强巴拉大致记住一些,念给我听了。

那是佛经盛典,降妖除魔的——不动明王咒!”

“啊!”

方新也想到那些似歌诀的土语可能是某种祭祀祷文,但没想到竟然是不动明王咒。

佛经降魔三大密咒:不动明王咒、大悲咒、六道轮回咒,都是佛经中的最高盛典,需要得道高僧才能持静明心习咒,那是信仰和地位身份的象征,绝不是那样的疯子可以传习的经文。

可那疯子怎么会呢?

方新疑惑在心,露于颜色。

德仁老爷看出方新心中的疑惑,释疑道:“据我们菩提祖心经提示,戈巴族近墨者黑,沦为大恶魔赞魔奴仆,被吉祥天母惩罚,留守恶魔城。

虽然这是一段神话传说,其目的是为了点化世人,但戈巴族的真实身份是,四方庙留守者,看护最后一座极南庙。

村中祭教仪式世代相传,他们是唯一知道南方圣庙入口的族人,但教义极严,根本就不允许村中任何人靠近极南圣庙。

而那不动明王咒,便是刻在庙前守护神兽身上的。”

方新问道:“可是,真有四方庙吗?

根据我所知道的资料,四方庙相隔分布并不十分对称,而修建年代间隔更远,好似不大可能归在一起。”

德仁老爷笑笑,左手指点自己眉心,随后结印胸口,表示方新是智慧通达之人,然后道:“现在所称的四方圣庙,已经是后人们根据前人的诗经、史经而模糊得出的概念,只有宁玛古教的教义中依旧保留了这样的称谓。

而后来的白教、花教等因此说不可考,已经弃而不称了。

而宁玛教对四方圣庙的称谓来源,则源自苯教,故不为别派教义所接受。

事实上,我们的祖先所说的四方庙,乃是大法王得道,初布教义时,留在圣山四面的四座庙宇。

它们不取极东极西极南极北,而是遵照佛义,取万字轮回中的折处,按照宁玛经文记载,分别叫当惹贡布、德格拉康、本利藏松、色果拉姆,而据我推测,这四个名称应该代表着西北的绛真格杰寺、西南的格萨拉康寺、东北的布曲、东南的色吉拉康。

而戈巴族世代守护的,便是那四方庙正统。”

方新一听,只是更增疑惑,心中暗道:“布曲寺?

不是桑耶寺吗?

色吉拉康又是哪座?

在哪里?”

他向卓木强巴看去,卓木强巴也皱着眉头,显然是正在搜索记忆。

连那叫拉巴的仆人,也为德仁老爷所说的寺庙名称感到困惑,这显然是德仁老爷从来没有说过的。

只有张立对此毫不感兴趣,他来藏时间短,对藏区历史和文物古迹更是不甚了解,他一直关注着卓木强巴的母亲——梅朵女士。

这位慈祥的老妈妈,一直看着她那高大的儿子,脸上一直保持着和蔼的微笑,那是种满足的笑容,很明显,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立总能从这位质朴的藏族妇女脸上,看到自己妈妈的影子,妈妈在乡下,终日辛勤地劳作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是如此早早地刻满了皱纹。

妈妈的微笑,也是这般幸福和安详。

已经两年没回家去了,一直静静地守候在这严寒的高原之上,张立知道,妈妈在远方刻骨铭心地思念着自己,正如自己思念着母亲一样。

这时,方新已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德仁老爷理了理藏袍的边缘,使它变得更整洁,他娓娓道来:“这是个秘密,如果不是我自小便能完全地熟背菩提祖心经,并完全地理解它,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个答案。”

方新知道,那菩提祖心经,便是藏于布达拉宫的宁玛古经,卓木强巴家的家传至宝。

德仁老爷坐得更端正了,整个人也显得更庄重,每个人都受到他的影响,气氛肃穆起来。

德仁老爷道:“这件事,是与佛灭大弘灾有关。”

方、卓、拉三人同时轻“哦”了一声,各自表情不同,都已略猜到一二。

果然,德仁老爷道:“藏传佛教,本历经诸代大法王宣扬,已渐弘法,但第四十二代藏王朗达玛即位后,大肆灭佛,禁译佛典、拆毁寺院、破坏佛像、经典,杀害僧侣,我藏佛教遂进入黑暗时期。

而朗达玛的毁佛有一因缘。

话说在尼泊尔布达造塔的三兄弟,在佛塔完成时作回向,依三人不同愿力,后来分别转世为赤松德贞、莲师、寂护。

然而他们不小心忘了为辛苦工作的牛作回向,牛起愤恨,发愿在他们三人弘法时予以阻挠破坏。

是故,朗达玛头顶凸起酷似牛角,‘朗’就是牛的意思,‘达玛’是流传,也就是说牛的转世。”

女孩的秘密

张立此时也被德仁老爷的言语吸引过去,这才知道,原来藏传佛教经历了一个极其黑暗的时代。

而方新则暗自点头,他虽听说过有关四十二代藏王灭佛的故事和他身世的由来,但是尚不知德仁老爷说出的完整的牛转世灭佛的故事。

德仁老爷继续道:“我们藏佛便由朗达玛之故,分为前弘期和后弘期。

前弘期藏佛没有教派之分,只有佛苯之争。

也是由于灭佛而后传承不同,如今的藏佛教才分出这几多支端。”

德仁老爷看看众人焦急的眼光,微微一笑道,“不用着急,现在我便向你们说说这四方庙的事。

先得从四方庙建庙说起啊。

大法王松赞干布为开民智,求佛于泽,分派使者向当时的尼泊尔、大唐两国求佛,并请和亲以示友好。

最后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先后进藏,两位公主带来了大量的佛学经典、盛籍和与教义有关的一切法器仪盘,更为重要的是,当时佛八岁和十二岁的等身金像,也都随着公主们进藏,供奉它们的便是后来的大、小昭寺。”

张立像想起什么一样,插嘴道:“啊,我想起来了,对了,我还去大昭寺看过金像。”

德仁老爷道:“据古籍经纶记载,佛祖的等身金像是真金实体,当年进藏,仅八岁等身金像,便需动用牛十八头。

你们可以想象,与这般贵重的等身金像同时进藏的,哪一样物件会是凡物,在当时便已是藏区最圣洁、最高贵的法物了。

除了大、小昭寺,再修四座寺庙,才放得下供奉佛祖的物品。

而朗达玛灭佛时,也知道这些寺庙非同寻常寺庙可比,里面的珍宝不计其数,幸亏庙里的寺僧提早得到消息,等到朗达玛率兵来时,庙里的供奉品早已被转移到别处,深埋在岩层之下,那便是有名的岩藏。

寺里的僧侣死也不肯说出那批圣物的埋藏地点,朗达玛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四方圣庙!”

“啊!”

连方新教授的嘴都张成了圆形,“被……被烧了!那现在……”

德仁老爷肃穆地点头道:“不错,现在你们所看到的寺庙,都是后来重葺的。

据菩提经记载,当时唯一留传下的佛教,一是岩藏还俗的宁玛古教徒;一是玛、夭、藏三人逃往康区及拉钦传略。

甘巴强塘的玛·释迦牟尼、罗卓的夭·格苇迥乃、甲棋的藏·绕赛等人修行于吉祥曲沃日山。

后来,三人佯装乞丐,用一匹骡子驮载戒律逃往异域他乡,后弘期的开始与这三人有极大的关系。

而宁玛古教徒学习三人的法子,一路佯装乞丐,用瘦骡将数量巨大的供奉品分多次转移,将岩藏与圣地边缘的佛品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在,在哪里呢?”

方新教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见德仁老爷稍有停顿,马上问道。

德仁老爷摇头道:“经书上并未详细记载,只说那是一个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终年都沐浴在阳光照耀中的地方。

一群灵魂永远忠诚的信徒守护着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表情非常沮丧,他本想听到德仁老爷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结果,就在那个戈巴族人守护的地方,在这个小村子更西的无人区内,结果德仁老爷只给了这么一个不能算答案的答案。

德仁老爷这时又说道:“不过,我怀疑,戈巴族的人所守护的就是那批经文和法器。”

方新教授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张立也不自觉地在手心里攥出了汗。

就在方、张二人情绪随德仁老爷的讲述上下起伏时,卓木强巴只呆呆地坐着,不为所动,因为他的父亲并未提及紫麒麟的任何线索,除了紫麒麟,他对别的事并无多大兴趣。

方新教授又追问了一些关于藏佛史的细节和关于四方庙的蛛丝马迹,德仁老爷一一用经文上的内容作答,有不懂的地方,他会背诵原文,与方新教授一同参考。

卓木强巴做了一次恭敬的听客,他唯一庆幸的就是,父亲似乎也沉浸在那一好似重要的发现当中,而忘了问方新教授他们这次进藏的意图和目的。

时间很快地过去,老拉巴给三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并重做了晚餐。

卓木强巴的阿妈为两位客人布置了房间,吃过饭以后,方新教授继续在德仁老爷的房间里谈论着,很晚才回来。

教授刚踏入院落,就发现卓木强巴也在院落中,低头凝视地面,似乎若有所思。

方新教授愕然道:“强巴拉,你在等我?”

卓木强巴这才抬头注意到方新教授,忙问道:“怎么样?

我阿爸有没有问什么?”

方新教授微笑道:“放心,德仁老爷并没有问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德仁老爷只和我探讨了一下那些丢失千年的藏经的可能藏身处。

拥有他那样的大智慧,已经勘悟凡心的贪、嗔二念了。

他只是想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能发现那批丢失的藏经,对国家和藏民族都是莫大的贡献。”

卓木强巴喃喃道:“我又不缺钱,那些藏经和紫麒麟又没有什么关系。”

方新教授激动地道:“强巴拉,我的强巴少爷!你似乎还不明白,那疯子所涉及的,不仅仅是一只紫麒麟而已。

如果一切都如经书上所记载,那么,我们的前路上,将有一座历史文化宝库,它所拥有的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埃及金字塔、法老墓、玛雅遗迹、希腊神殿,还有,还有……我们将发现的,是与它们跻身同类,甚至超越它们的文明历史遗迹,你知道它的分量了吗?

谢谢你,强巴拉。”

方新教授冷不丁地说谢谢,卓木强巴还有些茫然,他惊讶道:“啊?

为什么谢谢我?

教授?”

方新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还在准备马修利亚论坛的讲稿,是你,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

方新教授表情太激动,就好像那宝库已经被发现了一般。

此刻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方新教授激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冷静下来,一冷静下来,他的思维也恢复了缜密,他扭头问道:“对了,强巴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卓木强巴没想到方新教授会这么直接地提出来,结巴道:“什……什么?

!”

方新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你平日的举动都瞒不过我的。

今天,我们在寻访那个疯子的时候,当你听到有个女孩子也在打探那疯子的时候,你的举止很反常啊,而后,你一直都神魂不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强巴拉,我的孩子,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卓木强巴的脸竟然罕见地红了,幸好月光下不易察觉,他嗫嚅道:“教授,我,我有件事没有如实地告诉你。”

方新教授稍微敛起笑容,道:“什么事?”

卓木强巴道:“那个,那个唐明,她,她是女的,叫,叫唐敏。”

说完,他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下了头,同时回忆起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和唐敏相处的日子。

四十二岁的卓木强巴,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太强势了,妻子与他同处时时时感觉到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体,那如钢似铁的严峻面孔,那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无处不给身边的人施加着压力。

他手下的员工曾这样小声议论过:“如果和卓总同在一个办公室里,能让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自从妻子带着女儿远离他之后,卓木强巴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可能就这样奋斗一生的时候,唐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清纯的小女生,娇滴滴地站在安德烈医院门口。

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像一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公主,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感会为她掀起波澜,为一个只比自己女儿大三岁的小姑娘。

在美国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无法压抑自己,开始和唐敏频频接触,越接触越发现,这个圣洁的小公主,真的需要自己去呵护。

她的冰雪聪明,她的古灵精怪,她的开朗活泼,给卓木强巴那枯燥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卓木强巴说不出,他对唐敏的那种感觉,究竟是像父亲对待女儿,还是情人间的依偎,又或许二者皆有,但是他已经十分肯定,他离不开唐敏,就如唐敏离不开他。

他们的相遇,就仿佛亿万年前的两滴雨水,经过浩瀚太空的遨游,终于再次溶解在一起,彼此溶为一体,不可能再被分开。

他对唐敏的激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爱得超过他自己的思索能力,以至于在第一次见到方新教授时,他需要隐瞒唐敏的性别。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位老教授精神矍铄,而且学富五车,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方新教授是独居!

方新教授中年丧偶,没有再婚,他儿子在加拿大攻博。

卓木强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把方新教授假想成了自己的情敌,为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而撒了一个小谎。

而在蒙河街头,当路人说起小姑娘时,卓木强巴马上反应过来,唐敏来了,她也在找那疯子的下落,他如何能不惊慌。

临行前,卓木强巴是连哄带骗,又是吓唬又是威逼,就是不许唐敏进藏,他知道,唐敏哥哥走过的那条路,不是简单得用危险两字就可以形容的,这次寻访的线路,说不定需要用生命作赌注,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风餐露宿,忍受非人的折磨。

他都已经买好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唐敏。

这次唐敏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卓木强巴的阵脚。

方新教授听完卓木强巴检讨似的回答后,重新展开笑容道:“呵呵,厉害啊,把老师假想成了情敌。

我一个糟老头子了,魅力还能有那么大?”

卓木强巴憨厚地答道:“老师的智慧使得老师永远年轻。”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定论,你不用太紧张。

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蒙河拜访那疯子一次,他一定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啊,说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情人呢,哈——”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轻松地回房,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暗道:“强巴拉,要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你的情人,那才让人担心呢。”

第二天,卓木强巴起了大早,向父母做过礼拜之后,饭都顾不上吃,抓了几块糌粑奶渣,就让张立驱车去蒙河。

车上,除了张立,其余两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为了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希望尽快地赶到蒙河。

刚到蒙河,就碰到那天给他们指路的那位老乡,张立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那位老乡在回复时却让三人大吃一惊,他说道:“啊,是你们啊。

你们又来找那疯子吗?

我还以为今天早上是你们把那人接走了呢!”

“什么?

!被接走了?

!”

卓木强巴大声问道。

那位老乡道:“是啊,是开车来接走的。”

方新问道:“什么时候被接走的?

他们是什么人?

开的什么车?”

老乡道:“早上七点左右,我也没看清楚,我只看到好几个人架着个人上车走了,背影有些像那个疯子,后来一直就没看到那疯子了。

他们的车和你们这车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们呢。”

张立马上道:“我们去看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线索留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