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咒语3(2/4)

对子弹的威力他是有信心的,丝毫没有减速的陨石子弹击中目标时,就如同枪口顶着目标开枪一样。

他看到,一个目标的头盔面罩突然布满了裂纹,变得不透明了,但能看到血从内部飞溅在上面,然后血随着从弹洞中泄漏的气体喷到外面,很快冷凝成雪花状的冰晶。

章北海在观察中很快确定,被击中的有包括那三个目标在内的五人,每个目标的中弹至少在五发以上。

透过几个人的透明面罩,章北海看到他们都在惊叫,从口型上看出他们喊的话中肯定有一个他期待的词:

“陨石雨!”

合影者们的喷射推进器都全功率打开,他们拖着条条白雾迅速返回,很快由那个圆形入口进入了黄河站。

章北海注意到,那五名中弹者是被别人拖回去的。

章北海开动喷射推进器,向一号基地方向加速,此时他的心就像周围空寂的太空一般寒冷而平静。

他知道,航天界那三个关键人物的死,并不能保证无工质辐射推进飞船成为主要研究方向,但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在父亲从冥冥中投下的目光中,他可以安心了。

几乎就在章北海返回一号基地的同时,在地球上的互联网中,三体虚拟世界的荒漠上很快聚集起一群人,讨论刚刚发生的事。

“智子这一次传回的信息很完整,否则我们真不敢相信他真那么做了。”

秦始皇说,同时用长剑在地上随意地划着,显示出他心里的不安,“看看人家做的,再看看我们对罗辑的三次行动,唉,有时我们真的是太书呆子气,太缺少这种冷酷和干练。”

“我们对这人的行为坐视不管吗?”

爱因斯坦问。

“按照主的意思,只能这样。

这人是一个极端顽固的抵抗主义者和胜利主义者,对这类人,主让我们不必做任何干预,我们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到逃亡主义者上,主甚至认为,连失败主义者都比胜利主义者危险。”

牛顿说。

“我们要真正认真对待为主服务的使命,就不能完全听信主的战略,它毕竟只有孩子的谋略。”

墨子说。

秦始皇用长剑敲敲地面说:“不过就此事而言,不干预是对的,就让他们把发展方向确定在辐射驱动飞船上吧。

在智子锁死物理学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技术高峰,它也是一个无底深渊,人类将把所有的时间和资源扔进去,最后却一事无成。”

“这一点大家基本同意,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这人太危险了。”

冯·诺伊曼说。

“确实如此!”

亚里士多德连连点头,“以前我认为他是个纯正的军人,可这件事,哪像一个一直按严格的纪律和规则行事的军人所为?”

“这人确实危险,他信念坚定,眼光远大又冷酷无情,行事冷静决断,平时严谨认真,但在需要时,可以随时越出常轨,采取异乎寻常的行动。”

孔子说着长叹一声,“正如嬴政刚才所说,我们缺这样的人啊。”

“收拾掉他并不难,我们去告发他的谋杀行为就行了。”

牛顿说。

“没那么容易!”

秦始皇冲着牛顿一甩长袖说,“这都是你们的错,这几年你们一直借着智子信息的名义在太空军和联合国中挑拨离间,搞到现在怎么样?

被你们告发倒成了一种荣誉,甚至成了忠诚的象征!”

“而且我们手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墨子说,“他的策划很周密,子弹射入人体后已经破碎,如果验尸,从死去和受伤的人体内取出的就是地地道道的陨石,谁都会相信那些人是死于一场陨石雨。

事情的真相真的太离奇,没人会相信的。”

“好在他要去增援未来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成为我们的烦恼。”

爱因斯坦长叹一声,“走了,都走了,我们中的一些人也该动身去未来了吧。”

虽然将要说再见,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永别了。

增援未来的政工特遣队将前往冬眠地,常伟思同太空军的几名高级将领一起到机场送行,他把一封信交给章北海。

“这是我给未来继任者的信,我在信中介绍了你们的情况,并向未来的太空军司令部做出郑重推荐。

你们苏醒的时间最早是五十年后,还可能更长,那时你们可能面临更加严峻的工作环境,首先要适应未来,同时要保持我们这个时代军人的灵魂,要弄明白我们现在的工作方法,哪些是过时的,哪些是需要坚持的,这都有可能成为你们在未来的巨大优势。”

章北海说:“首长,我第一次为无神论者感到一些遗憾,否则我们就可以怀着希望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最后相聚。”

一贯冷峻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常伟思有些意外,这话也在所有人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波澜,但作为军人,他们都把内心的悸动深深隐藏起来。

“此生能相聚已经很幸运了,代我们向未来的同志问好吧。”

常伟思说。

敬过最后的军礼,特遣队开始登机。

常伟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章北海的背影,这个坚定的战士走了,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他这样的人。

他那种坚定的信念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一直藏在常伟思心底,有时想到这个甚至令他有些嫉妒。

一个拥有胜利信念的军人是幸运的,在这场终极战争中,能有这种幸运的人少之又少。

章北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舱门中,常伟思不得不承认,到最后,自己也没能彻底了解他。

飞机起飞了,载着这些有机会看到人类最后结局的人,消失在苍白的薄云后面。

这是一个萧瑟的冬日,太阳在这层灰纱般的薄云后面发出无力的白光,寒风吹过空荡荡的机场,寒冷使空气像一块凝固的水晶,此景使人怀疑春天真的还会到来。

常伟思拉紧了军大衣的领口,今天是他五十四岁生日,在这凄凉的冬风中,他同时看到了自己和人类的尽头。

危机纪年第20年,三体舰队距太阳系光年

雷迪亚兹和希恩斯被同时从冬眠中唤醒了,他们被告知,等待的技术已经出现了。

“这么快?”

当两人得知时间仅仅过去了八年时,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他们接着被告知,由于前所未有的大量投入,这几年的技术进步确实神速,但这没有什么值得乐观的,人类不过是在他们和智子障碍之间的最后距离上加速冲刺而已。

进步的只是技术,前沿物理学如一潭死水般停滞不前,理论的储备正在被消耗完,人类的技术进步将出现减速,直至完全停止,但目前人们仍不清楚技术的尽头将在何时出现。

希恩斯拖着冬眠后仍然僵硬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外形像体育馆的建筑物。

建筑内部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中,希恩斯感觉这里很干燥,不知道这是什么雾。

有月光般的柔光把雾照亮,雾积聚在上方,显得很浓,看不到建筑物的穹顶,但在一人多高的空间里雾很淡。

在雾中,他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刻认出是山杉惠子,他向她奔去,像是追逐一个雾中的幻影,但他们最终还是拥抱在了一起。

“对不起亲爱的,我老了八岁。”

山杉惠子说。

“即使这样,你还是比我小一岁。”

希恩斯说着,打量着妻子,时光似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在白雾里如水的月光中,她显得苍白而柔弱。

她和这雾、这月光,让希恩斯回到了那个日本庭院里的竹林之夜,“我们不是说好,你两年后也冬眠吗,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

“本来只是想为我们冬眠后的事业做一些准备,但事情太多,就一直做下来了。”

山杉惠子把额前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开说。

“很难吧?”

“真的很难,你冬眠后不久,就有六个新一代超级计算机大型研究项目同时开始,其中三个是传统结构的,一个是非冯结构的,另外两个分别是量子和生物分子计算机研究项目。

但两年后,这六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都对我说,我们要的计算能力根本不可能实现。

量子计算机项目是最先中断的,现有的物理理论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研究撞到了智子的墙壁上。

紧接着生物分子计算机项目也下马了,他们说这只是一个幻想。

最后停止的是非冯结构计算机,这种结构其实是对人类大脑的模拟,他们说我们这只蛋还没有形成,不可能有鸡的。

最后只有三个传统结构计算机项目还在运作,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进展。”

“是这样……我该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没有用的,那样你只是浪费八年时间而已。

后来,有段时间,我们真的完全绝望了,就想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要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来模拟人类大脑。”

“怎么做呢?”

“把以前的软件模拟转化为硬件,用一个微处理器模拟一个神经元,所有微处理器互联,并可以动态地变更连接模式。”

希恩斯想了几秒钟,才理解了山杉惠子这话的意义,“你是说,制造一千亿个这样的微处理器?”

惠子点点头。

“这……大概相当于人类有史以来制造过的微处理器的总和吧?”

“我没统计过,应该比那多吧。”

“就算你们真的拥有了这么多芯片,要用多长时间把它们互联起来?”

山杉惠子疲倦地笑笑,“我知道不行,但那是绝望中的想法嘛。

可那时真打算那么做的,当时就想能做多少算多少。”

她指指周围,“看这里,就是计划中的三十个模拟大脑总装车间中的一个,不过也只建了这一个。”

“我真该和你在一起的。”

希恩斯激动地又说了一句。

“好在我们要的计算机还是出现了,它的性能是你冬眠时最强计算机的一万倍。”

“传统结构?”

“传统结构,能从摩尔定律这个柠檬里又榨出这么多汁来,计算机科学界都很吃惊……但这次,亲爱的,这次真的到头了。”

这是空前的计算机,如果人类失败的话,也是绝后的。

希恩斯这么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有了这样的电脑,解析摄像机的研制就变得容易一些了……亲爱的,你对一千亿有一个形象的概念吗?”

山杉惠子突然问,看到丈夫摇摇头,她微笑着伸出双手指指四周,“看,这就是一千亿。”

“什么?”

希恩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白雾。

“我们正在超级计算机的全息显示器中。”

山杉惠子说着,一手摆弄着挂在胸前的一个小玩意儿,希恩斯看到上面有一个滚轮,可能这东西是类似于鼠标的东西。

与此同时,希恩斯感觉到围绕着他们的白雾发生了变化,雾被粗化了,显然是对某一局部进行了放大。

他这时发现,所谓的雾其实是由无数发光的小微粒组成的,那月光般的光亮是由这些小微粒自身发出的,而不是对外界光源的散射。

放大在继续,小微粒都变成了闪亮的星星。

希恩斯所看到的,并不是地球上的那种星空,他仿佛置身于银河系的核心,星星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给黑夜留出空隙。

“每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神经元。”

山杉惠子说,一千亿颗星星构成的星海给他们的身躯镀上了银边。

全息图像继续放大,希恩斯看到了每颗星星向周围放射状伸出的细细的触须,这无数触须完成了星星间错综复杂的连接,希恩斯眼中星空的图景消失了,他置身于一个无限大的网络结构中。

图像继续放大,每颗星星开始呈现出结构,希恩斯看到了他早已通过电子显微镜熟悉了的脑细胞和神经元突触的结构。

惠子按动鼠标,图像瞬间恢复到白雾状态,“这是一个大脑结构的全视图,是由解析摄像机拍摄的,三百万个截面同时动态扫描。

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图像是经过处理的,为了便于观察,把神经元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四至五个数量级,看上去就像把一个大脑蒸发成气体,不过它们之间突触连接的拓扑结构是保持原样的。

现在看看动态的……”

雾气中出现了扰动,就像把一撮火药均匀地撒在火焰上,璀璨的光点在雾气中出现。

山杉惠子把图像放大到星空模式,希恩斯看到大脑宇宙中星潮汹涌,星海的扰动在不同位置以不同的形式出现,有的像河流,有的像旋涡,有的像横扫一切的潮汐。

所有的扰动都瞬息万变,在浩渺的混沌中,不时出现自组织的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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