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起飞(2/2)

他边说边抓起外头的毛线背心,小红背心颜色鲜亮,织的十分厚实。

林见鹿在自己胸前拍了几下,笑着点头:“是啊,姐姐也是穿的红背心。明代时候女孩子都穿红背心,不过这东西当时叫‘主腰’。你要是有姐姐妹妹,她们也可以穿。主腰颜色浓艳,就是为了夏天从浅色外衫中透出来好看的。”

林见鹿又在小柳舟头顶揉了一把,“明代版本的《白蛇传》里面,白娘子就是穿着这一身。”

林见鹿说完,发现有些冷场,不禁向身旁四人看了看。

柳冬四个都一脸尴尬的看着林见鹿,显然不知道她再说什么,而小柳舟也眨巴着大眼睛,积极主动询问:“林姐姐,是要讲故事吗?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林见鹿这时候才恍然意识到,她看过的《新白娘子传奇》这时候还没开拍呢!

《白蛇传》确实是一篇好故事,于是,林见鹿整理了一下思维,将故事情节娓娓道来:“佛道两派都有转世轮回的说法,一条白蛇在修炼成人的过程中险些被抓了杀死,幸亏一个小牧童搭救才能逃过一劫。白蛇修炼有成已经是一千年后的事情,当初的小牧童活不到那么大,早就转世投胎了。于是,白蛇化身成了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寡妇,制造机会与转世的小牧童接近。这辈子,他是个书生……”1

林见鹿便走边说,为了保证故事精彩,她连续更换了几次声调,把小柳舟听得完全入迷了。

这时候,也正好到了拍摄地点,林见鹿顿时收声,留下一句“预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馋得小柳舟不停围着她打转。

柳冬其实也正听到兴头上,但他不像侄子不懂事,知道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挂历的照片拍好。

于是,柳冬赶紧拉开侄子,把林见鹿带进他挑选好的房舍中,指着摆放好的一张椅子说:“就是这儿了。这张凳子是我按照你要求特意申请的,也有百十年的历史了,是古董呢。”

这张椅子木色端庄而沉郁,摆放在这件阴暗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和谐。

当一身清新淡雅装扮的林见鹿坐进木椅中,少女的唇色似乎都黯淡下来了,她仿佛正在被这间屋子吞噬生命力,而穿了一套西装的小柳舟更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柳冬当即点头:“这个构图好,一些看起来完全不和谐,又奇异的融合在一起了。”

“林妹妹,你摆几个缝衣服的姿势;小舟,你站到林妹妹身边去,对,就像这样看着她的脸。”

随着柳冬的吩咐,林见鹿取出提早准备好的装备,将一件半大的男子的长衫搭在自己腿上,手里捏着穿了线的绣花针,在长衫上缝合。

少女穿针引线的神情太专注了,仿佛她捧着的长衫就是她爱愈生命的存在;而一个小小的孩童趴在她膝头,满眼急切。

“林姐姐,后面呢?后面白娘娘把许仙救回来了吗?”

林见鹿歪着头,分外温柔的注视着小男孩,轻声回答:“当然了,她是来报恩的,所以不管许仙是不是嫌弃她、厌恶她,她都不会辜负自己的恩人。在情爱之外,白娘子她首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小柳舟用力点头,他的姿势已经变成双膝跪在地上,而把上半身枕在林见鹿的大腿上,仰着脸凝望林见鹿。

随即,他又好奇的发问:“可是林姐姐,为什么白娘娘非得是个寡妇啊?”

“因为在古时候,女人出嫁的时候,她父母会给她准备一笔财产,而这笔钱,只有在丧夫之后,才彻彻底底的属于女子自己,否则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这笔钱只是名义上是她的,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处置的权利。”

小柳舟恍然大悟:“所以,白娘娘为了帮助许仙,她必须有钱,她就是只能是个寡妇了。”

“白娘娘为了报恩做了好多准备啊,这就是祖父讲过的那个‘有备无患’对不对?”

林见鹿揉着小柳舟的头顶,笑着不停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她装人装得特别像,所以许仙才一直猜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小柳舟皱皱鼻子,不客气的评价:“他要不是好心肠,哪儿都不如白娘娘呢。”

如果听不到小柳舟在说什么,负责拍照的柳冬一定觉得画面非常美好,但听清楚两人说什么柳冬只想笑——林见鹿摆明了在糊弄他侄子呢,小孩子却一点也没发现,还津津有味的跟她闲聊。

不过,她这么做倒也不错,小舟被家里惯德无法无天,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自己动脑思考问题,再得出对人对事的看法了。

柳冬忽然觉得,林见鹿以后当个老师教书育人也不错。

心中有所想,运镜的时候柳冬就平添了几分温柔,他很快拍出一组满意的照片。

“好了,可以拍下一组了。”柳冬高声宣布,一把抓起侄子,把他提留到墙角,塞进个大大的凳子里,嘱咐,“接下来的镜头都不用了,你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替我们看着东西。”

柳冬吩咐完,示意林见鹿去里屋换衣服,然后自己退到院子外面去安静等待。

这一天之中,安排在颐和园的七套衣裙都很快完成,只剩下需要去故宫博物院的最后一套衣裳——至于剩下的四套,分别需要拍雪景和冬日的节庆日子,他们只能先行搁置了。

柳冬和林见鹿一商量,干脆换好了衣裳,直接过去,中途还能顺路把小柳舟送回家,不用他在跟着折腾了。

想到就做,林见鹿索性抱着小柳舟一起坐在柳冬自行车后座勉强凑合到柳冬家,让柳冬先把穿用过的衣服和多余的器材放下,然后再赶往故宫博物院。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再没多久就快闭馆了。

幸亏柳冬拿着介绍信才放行,进门前,还是被人叮嘱了一句:“就在你们说好了拍摄的那个展厅里面呆着,别乱走啊。”

“唉,好,我们知道了。肯定不乱走。”柳冬连声答应,然后回头跟同行的林见鹿解释,“因为咱们拍摄需要打强光,很多文物不能这么晃着,给咱们留的房间全是瓷器,这东西不怕光!”

是的,比起书籍、铜器之类的古物,瓷器在烧制成型后,耐光、耐磨、耐腐蚀,实在对拍摄太友善了。

这个展馆似乎暂时并没有对外开放,而是作为一个宽敞的仓库使用的,里面凌乱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瓷瓶、瓷碗,很多文物没有用单独的玻璃罩子隔开,而是随便混杂在一起,工作人员也没过来看着他们。

几人顿时都变得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太敢在展厅里动作了。

林见鹿清了清嗓子,主动把人往有保护的文物方向带:“这两个瓷罐的釉色和我衣裙颜色正好一致,我们拍个文物拟人吧。”

她从背包里翻找出一支莲花缠花发夹,别在耳畔,走到文物前站定。

林见鹿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暗影,让她深棕色的瞳仁深邃得像个漩涡,少女举起手臂,微微扶着耳畔的缠花,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天蓝色的长衫在奶油黄的灯光下变得如油脂般润泽,温和的洒在真丝衣料上,长长的衣摆下露出一截祭蓝的裙摆,裙摆下变彩的翘头履露出小小的一个鞋尖,与面前的同样颜色的三件文物交相辉映。

柳冬在相机里凝视着静立在文物旁的少女,情不自禁将更多镜头放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刻,镜头中的文物就是少女,而少女也如同文物般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他们正在专心拍摄,门外响起皮鞋落地的混杂脚步声。

柳冬几个都没搭理这些杂音,继续跟林见鹿兴奋的说:“林妹妹,我看你身体柔韧度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去学几个飞天壁画的姿势?博物馆的照片只拍一张太可惜了,回头我们做一个系列出来,做文化推广也不错啊!”

林见鹿一脚内收,翘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上,双手向上伸展,做出个虚托琵琶的飞天舞姿,笑着问:“你说这种?我打算做到唐系列再出呢。唐风不适合我这种完全不做妆造的妹妹头。等再过两年,我重新把头发养起来吧。”

“说起来,林妹妹,你怎么突然剪头发啊?其实咱们这个拍摄,不用特意突出不是古代的。”柳冬纳闷道。

林见鹿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我当时已经把可能要拍照的事情给忘了,只是觉得头发太多太长,进实验室很不方便就随便剪掉了。幸亏后来商量拍照的时候不要求发型,否则我头发的长度想要梳成明代发型,还挺让人为难的。”

“……这里的展厅还没开放。”林见鹿忽然动了动耳朵,顺着声音转过头。

是德语,真稀罕。

林见鹿情不自禁顺着声音转头,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带着日耳曼人特色的长相的中年人站在展厅门口,他身旁围着几名穿着正装的工作人员,还有个一看就知道是翻译的,正将前面一句中文翻译成德语,说给对方。

林见鹿放下手下,轻柔又快速的整理好衣裙,笑着对中年德国人问候:“gutenabend!”

中年男人眼睛顿时亮了,他回头跟翻译小声说:“这也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吗?她穿的很特别,真正的适合这个环境。”

翻译再用中文询问场馆里的工作人员,客气的询问:“请问方便请这位小姐为卡斯克博士解说吗?博士并不喜欢私下行程里的对话来回翻译。”

工作人员顿时陷入被动,接待外宾是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做不好当然是他们受到责难。

可在博物馆里拍照的这群年轻人身份也不一般,同样是上头批条子让他们给行方便办事的。

工作人员只好想着,万一对方愿意帮忙呢,对翻译说:“并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但我可以卡斯克博士询问一下对方的意愿。”然后迎着头皮走过去。

几个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对听力很好的林见鹿来说已经足够听清楚全部内容了。

当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一脸为难的看向她的时候,林见鹿已经笑着对柳冬说:“柳哥,拍完照,这身衣服再借我穿一会,明天我再还回去。现在我要穿着衣服赚外汇了。”

“可以,你穿着吧。那我们先回去吧。”柳冬爽快的回答。

林见鹿握了一下工作人员的手,低声安慰:“我可以代替你的工作,不过博物馆里面的文物,我并不是都清楚。”

工作人员小声回答:“没关系,不太懂的,您略过去不提就行了。”

林见鹿点头,缓步走到中年德国人面前,用古礼对他微微躬身,下巴向内收束出如同瓷器一样美妙的弧线。

卡斯克博士顿时露出了有些惊喜的神情,模仿着林见鹿的手势比划了一下。

“卡斯克博士,欢迎您来到瓷器展厅。在您看到的位置,摆放的都是清代雍正年间的艺术品。这只是天蓝釉莲子罐,因为器型如同莲子而得名。这个器型大约在西元1630年左右兴起,接下来的几任帝王都十分喜爱,让莲子罐得以在皇宫中发展延续了一百年多年。”

“在它下方的是祭蓝釉胆式瓶,它长颈,溜肩,垂腹,形若悬垂的动物胆而得到了现在的名字。大约在西元1570年左右兴起,是承装鲜花的花器。而祭红釉梅瓶的出现还要更早几百年,它虽然被叫做‘梅瓶’却不是花器,而是装酒的。”

林见鹿看向对方,轻声问:“古人曾经说过‘书画琴棋诗酒茶’,自两千年前,白酒就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了。各地都有带着自己风格的酒品,不知道卡斯克博士品尝过没有?”

中年男人赶忙摆手笑着拒绝:“我不行,太辣了。”

他对着林见鹿的装束比划了一下:“事实上,我对你的装扮更感兴趣,这很少见,而且很特别,充满了东方风情和韵味。”

“所以,您是为了这身服装聘用我来做解说员的?”林见鹿说完往卡斯克博士身旁的翻译身上瞟了一眼,“感谢您的慷慨,顺便提醒您,你的翻译该换一换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身份,但明摆着是“贵客”的中年德国男人变了脸色,转头去看身旁的翻译。

翻译顿时冒起冷汗,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在我提出解说需求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我想您看得出来,我并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林见鹿笑着打断翻译的话,口气温和依旧,“所以请按照德国的最低解说付费。”

她对翻译勾了勾嘴角,心想,不知道这翻译从哪里找来的,专业本事怎么不清楚,人倒是很二鬼子,压榨自己同胞的时候可真熟练。2

卡克斯博士比划了一个手势,翻译就向后退了,没再辩解;而先前悄悄离开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又带来了另外一批人,其中正巧有林见鹿的熟人。

“鹿鹿,你不是去拍……?也在博物馆取景?”顾文熙看到在场众人奇怪的站位,直接走来林见鹿身边询问。

林见鹿轻轻颔首,低而快的解释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顾文熙马上笑着上前一步,卡在林见鹿和卡克斯博士之间,微微将林见鹿挡在自己身后。

顾文熙重新为他们做介绍:“这位是首都大学化学实验室的实验员林小姐;这位是sims电子全球总裁卡克斯博士。”

顾文熙几乎想也不想,就为林见鹿润色出一份让人听后肃然起敬的履历:“林小姐出身学术世家,是国家化学产业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刚刚突破了日化产品的一项重大实验,如果这项实验在工厂落实,那么每年能够为国家创造数十亿元的收益。她热爱传统文化,致力于在战后保存国家文名符号。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卡克斯博士偶遇,一定是上帝的指引。”

这一串辉煌的评价听得对面的中年德国人满目惊讶。

林见鹿确定,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中国版的居里夫人。

林见鹿:……要不是本人,我差点都相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1《白蛇传》我目前能看到的版本,最早就是明代的话本,里面白蛇是装扮很接近观音的寡妇。

个人观点,把白蛇改成一个“纯洁”的未婚女子,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内部其实饱含了对于已婚、丧偶女性的侮辱和歧视。

2改革开放开始,民族自信程度很低,很多相关从业人员对外国人都是“讨好”心态的,整天给外国人“无私奉献”为难自己同胞,做法是可耻且可鄙的。

3前些天被一个小可爱说起过为啥跟德国人合作的问题。

今天剧情终于又来了,我正好顺势解释一下历史背景的问题,因为对后文行文也有帮助。

是这样的——咱们国家确实从改革开放开始,很多大型项目,包括但不限于电子、汽车、桥梁项目,最终就是和德国落实下来的。

仅1981年一年,西门子公司一个就跟国内落实了足足五千万马可的生意。

三年之后,他们当时的全球总裁就来访华,然后进一步加深合作。

可以说,从这时候开始,对外政策是明显偏向于和德国合作的,效果也确实还挺好。

(然后汽车这个行业,跟美国合作的也不错)

写文嘛,虽然图爽点,但我真不想拼尽全力去征服日本。

因为日本文化侵略能力太强了,外务省年年疯狂砸钱给日本形象对外包装,比如针对我们国家,他们常用手段就是“以日代唐”,把自己伪装成大唐正统继承人,回来挤兑中华民族,乌鸡鲅鱼。

而我们国家在80年左右这个时间段里(甚至可以说一直持续到08年左右),国人专门去搞传统文化的是极少数,民族自信程度低,文化程度也没有得到长足的提升(教育提升人口素质需要最起码两代人,所以确实是90后开始民族自信提升的)。强行扯进日本的剧情,说不定就直接变成跟现在满屏幕“大唐在日本”的奇怪论调一致的结果了。

宝宝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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