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人比人(1/2)

朱荣设想过女儿见到亲生父母的画面,但想象得再多也不如真实面对这个画面有冲击力。

朱荣一瞬间感觉胸口憋闷得厉害,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抽烟。

朱见鹿在给过亲生父母热情拥抱之后,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和皎皎已经见过了,对于各自回到原生家庭的提议,我没意见。”

这话朱荣之前没听过了,现在知道了,更觉得丢人不想离开了。

他直接变了脸色,几步上前,打断朱见鹿和林森、甄鑫的对话,急着追问:“是林皎皎去找你麻烦的?”

朱见鹿没正面回答朱荣的问题,而是牵住他的手晃了晃:“本来我和林皎皎就应该回到各自父母身边。”

“她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高考都结束了,各回各家,她也能过几天好日子。”

“之前赖在家里不走,是我自己想多跟你们相处一段时间才拖延的,是我贪心才会造成她的惶恐不安。”

“再说,除了撞到我的那一下意外,其他的对我来说都算不上麻烦。”

在为人处事方面,朱见鹿的本事绝对要甩林皎皎几条街——她很好的保存了朱荣和石秀芬的脸面,也等于在向林森、甄鑫夫妇说明自己在朱家过得很好,所以才跟养父母感情深厚;与此同时,朱见鹿又能够在被正主找上门要求各归各位后爽快离开,这证明了她并不贪图养父母家庭带来的富足、不嫌弃亲生父母处境的窘迫。

面面俱到、无可指责。

而林皎皎只会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闹着讨要应该属于自己的好处,让所有人尴尬为难。

朱见鹿和林皎皎在情感上带给了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这种的认知无关对错,但却非常影响家长对于她们的态度。

朱荣就很不喜欢林皎皎不能容人的行事作风,加上林皎皎不是在他身边养大的,他难免有些推脱的心态,认为林皎皎是在林家没有被教导好,沾染了资/本/主/义享乐作风。

林森和甄鑫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林皎皎对比上面几个哥哥,从小就显出学习能力上的差距。

夫妻两个孩子虽然不少,但就这么一个姑娘,而且是在落难后才有的林皎皎,他们心里难免认为是生活条件太差,在胎里亏了林皎皎才让她比兄长们笨拙的。

为了能让林皎皎能够顺利考上大学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不管白天上课再苦再累,回到家之后都会再监督孩子学习,哪怕孩子因此埋怨他们,也坚持要求林皎皎提高成绩。

他们坚信,孩子现在不懂事,等到成年之后经历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他们的苦心,性子也能被社会打磨得圆融,不再像现在一样敏感多疑又固执。

事实证明,勤奋努力是有意义的,并不聪慧的林皎皎到底还是考上大学,能用知识改变命运了。

林森、甄鑫夫妇,在林皎皎身上付出了最多的心血。

结果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们一耳光,女儿并不在乎他们夫妻俩这么些年来的付出,一心只想找到亲生父母过好日子。

难道林皎皎以为他们会拦着她寻亲吗?

还是说,她以为他们想让亲生女儿在别人身边过一辈子?

她的做法直接让林森夫妻心寒。

如果朱见鹿想坑林皎皎,那么她现在肯定进一步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但朱见鹿知道自己根本用不着做那些事情。

她只是握住朱荣的手又捏了捏,然后牵着朱荣对亲生父母说:“父亲母亲,你们会给我准备很多书看吗?”

这话题转移的有些生硬,但既然林皎皎都要求回去找亲生父母了,朱见鹿没道理强行挤在朱家不回来。

亲生父母有学识,那她讨要书籍就是理所应当的。

有心机而不乱用心机对付其他人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甄鑫当即就笑了。

“看书当然没问题。不过鹿鹿今天刚回来,回家应该准备新的铺盖。”

“我针线活不行,你要是不嫌弃,妈妈带你去供销社买一身新衣服。”甄鑫顺势挽住女儿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直接往屋里去,一步步远离朱荣。

甄鑫对朱见鹿说话,同时也是把话说给朱荣听:“其实打从几年前恢复高考,家里日子就好过起来了。你几个哥哥一起考上大学,国家是给补助的,他们留一半给家里寄回来一半。”

“我和你父亲原本是想等皎皎考上了,去念大学之前多给她置办几身,再多给她带点钱和票,让她敞亮着去上学。”

“在外面,没人知道她家里成分不好,她可以敞开过舒坦日子。”

“不过现在啊,用不上咱们了。”

甄鑫取了钱和票,带上朱见鹿就走,懒得搭理朱荣。

朱见鹿回头望着朱荣,笑着对他摆摆手:“爸爸,我毕业考之后就去看你们!”

“鹿鹿……”朱荣还想跟女儿说什么却被林森拦住了。

林森客客气气的说:“朱主任,进屋坐一会,聊聊吧——既然两个女孩子都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咱们就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派出所把两个孩子身份换回来。”

提到这个,朱荣不得不留下,跟着林森进屋。

林森既然主动说了要把孩子调换回来,就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颇为直白的表示:“我和我太太这些年过得不算容易,但在有限的条件里,我敢说自己从未亏待过皎皎”

“我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她前面三个哥哥,考上大学离开家的时候,我每人给带了二十张票加上十块钱,林皎皎离家,我也这么给她。”

林森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已经被揉搓得满是折痕了,不难看出林森一直随身装着这个信封,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来得及掏出来,跟林皎皎说出真相。

“林皎皎喜欢偷听别人谈话,也特别护东西。”

“这是因为在她小时候形势严峻,我和她母亲尽全力也没能完全保护住她,总有人跑过来打砸,甚至在学校都难以避免。”

“她没有安全感,总担心被人欺负才留下这毛病。”

“如果她回去你们身边,再犯好偷听的问题,你们不要对她发火,请耐心一点。”林森说完,郑重其事的双手将信封递给朱荣。

“至于在医院抱错孩子的事情,虽然是医院的责任,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不要追究。”

“我和我太太当时的情况,按规定医院是可以不接收的,是值班大夫发善心才收治了我太太,免了她们母女一尸两命。”

“虽然出了弄错孩子的事情,但我没脸对保住她们母女性命的医护人员恩将仇报。”林森说完自己这一方面的要求,转而看向朱荣,等着他开口。

朱荣抹了把脸,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接过装着钱和票的信封。

他语气沉重的说:“你说这些我都没意见。”

“家里条件是没办法的事,我知道你们尽心尽力培养孩子了。”

“鹿鹿能考上大学,没用我和她妈费心思;林皎皎要是没抱错,基本是落榜的命,只能进厂子里当工人,慢慢往上熬。但她有大学文凭就不一样了,毕了业就能进厂子给厂长当秘书。”

“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们。”

“至于鹿鹿,她从小被我和她妈护着,没经过什么事儿,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发现咱们两家报错孩子,她第一时间就跟我和她妈说了。”

“她今天才回来,你们别怪她。是我们不希望她回来——她自己、自己……”

朱荣说不下去了,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对林森摆了摆,示意自己情绪不稳定,需要缓一缓。

林森理解的拍拍朱荣的肩膀:“你们夫妻俩就鹿鹿一个孩子,对她肯定比我们对皎皎精心。孩子跟你们亲,你们不提送她回来,她就不回来是人之常情,我都理解,我不会怪孩子的。”

朱荣、林森都是活了半辈子,把日子过明白的人,到了这个岁数,实在没什么话不能说。

林森就颇为直白的点明了真相:“我养大的孩子,我知道。她对着鹿鹿肯定没什么好话。”

“鹿鹿虽然没把话说太直接,但她明摆着也不是吃亏的性子,既然从家里离开,那就肯定也要让皎皎吃点苦头,不能白受气一场。”

林森看得明白这一点,朱荣当然也是知道的。

但这不影响朱荣对于亲生女儿连面子都不做的气愤——或者说,正因为林皎皎甚至不愿意把真实情绪对亲生父母表达,而只顾着发泄情绪,才是最让他生气和失望的一点——达成目的的办法有千万种,林皎皎选了最难看的一种。

林森笑着打圆场:“都还是小姑娘呢,这才多大点事,相互扯头花罢了。”

“等她们以后再大点,经历的事情多了,这些就都是小事,能有商有量的了。”

朱荣被安慰得心里舒坦多了,他客气的表示:“我这就回去和她妈把鹿鹿的东西收拾好,今晚就送过来。”

“这孩子生得娇贵,用的东西不好身上就起疹子,你们一定要多注意点,别伤着她了。”

“还有,鹿鹿不能喝纯奶,一喝纯奶就坏肚子。你们千万记得,她要是嘴馋了,也只能给她买酸奶。”

朱荣补充了一堆朱见鹿的生活常识了细节,随后自己说这么些挺没意思的,索性起身告辞:“看我,还啰嗦什么。”

朱荣骑上自行车,飞快回了家。

林森看着敞开的家门,禁不住叹气:“希望皎皎在朱家别故意找事,不是自己养大的,朱家夫妻未必能一直忍着她!”

朱见鹿这头跟着甄鑫到了供销社,衣服都不便宜,款式也十分的老气。

朱见鹿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至于热门的的确良,说白了就是后世十分嫌弃的“涤纶”,不管别人穿起来怎么样,反正朱见鹿不能穿,她过敏。

仗着自己出众的美貌,朱见鹿直接在便宜的滞销货里面指了款颜色暗沉的渐变条纹布料说:“那一块,是纯棉的吗?”

“对,这个是纯棉料子,不过放久了,有点黄点和霉味,是处理货,七折销售。”

朱见鹿一听就回头跟甄鑫说:“母亲,就买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甄鑫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跟她说:“怎么不直接买成衣啊?我不会做衣服,家里也没缝纫机,你买布回去自己做衣服吗?再说,这料子的颜色多丑,晕得一块一块的根本配不上你。”

“没关系的,我会做衣服,手缝也挺快的。这个料子稍微搭配一下包边就能挺好看。”朱见鹿脑中已经有了构想。

她抱着甄鑫手臂撒娇:“母亲,您就给我扯三米吧,我喜欢这个料子,三米的布料,我不但能做身裙子,还能再缝一个手包、一双鞋子了。”

甄鑫其实还是很嫌弃这块折价布料的,觉得不应该女儿买这种当回家礼物。

她视线往旁边一飞,看到一块十分亮堂的淡绿色布料,干脆说:“这块打折的和那块嫩绿色的,各扯三米。”甄鑫说完把钱和票照着牌子上的价格递给营业员。

甄鑫想着女儿第一天回家,不能跟着他们吃糠咽菜,索性又去切了点肉,买了二斤鸡蛋,才带着朱见鹿往家里走。

“以后改了名字,你就叫林见鹿,更配适合名字了。”甄鑫想着养女,忽然说,“皎皎是个好名字,可惜没法配着‘朱’姓使用,太难听了。”

想到“林皎皎”要变成“朱皎皎”(猪脚脚),甄鑫下意识隆起眉头,然后强行自我安慰:“朱主任看着是宠孩子的,肯定会给皎皎换名字的。”

“那我从现在起就叫‘林见鹿’了吗?”少女扬起白生生的脸看着甄鑫。

甄鑫情不自禁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笑着点头:“对,咱们鹿鹿现在就是林见鹿了。”

“如果我是林见鹿,母亲能不能允许我毕业考之前就不去学校了?”

“毕业考难不倒我,但我不想在学校里反复和人解释身上的变故。”林见鹿认真的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发生的事情对真心和盘托出,然后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母亲等待回答。

甄鑫听得心里发堵,她首先确认:“姓郭那户人家的兄妹现在确定有把柄在了对吗?”

“是的,保证书在爸爸手里。”

甄鑫点头:“那我和你父亲会记得把这张保证书要过来的,至于学校,既然难不倒你,就暂时不用去了。”

“我明天陪你去学校见校长和班主任,亲自说明情况,咱们平常就不去学校了,直接准备毕业考试。”

“那我留在家里做衣裳。”

“好的,注意安全,我把饭给你做好。”

“不用了,我来烧饭就可以的。我在家也经常和妈妈一起烧饭。”朱见鹿一点为难都没有的回答。

这一次她没听到生母的回应。

朱见鹿转头看向生母,甄鑫却神情失落的站在原地没动。

她对上女儿疑惑的眼神,勉强卷了卷嘴角,表情最终也没能笑出来,只好说:“我想起皎皎了,她在学习上没天分,所以我和你父亲希望皎皎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从来不用她做一丁点家务活。”

“现在听到你说你来做家务,我有点感慨,感觉自己做错了。”

朱见鹿略沉默一会,然后笑起来,牵着甄鑫的手说:“哪有真不会做家务活的呢,只是还不需要做罢了,等她需要自己动手,马上就会了。”

甄鑫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鹿鹿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我和你父亲原来也不会做家务呢,现在操持一大家子还不是面面俱到。”

甄鑫忽然问:“那鹿鹿你呢?皎皎不愿意忍受家里的贫穷,你又为什么愿意回来?你就真的一点不介意皎皎的存在吗?”

朱见鹿没想到养父母没问这个问题,亲生父母却问了出来,着实很惊讶。但在短暂的思考后,朱见鹿还是说出最真心的想法:“因为我想姓‘林’。”

是的,我迫不及待的想做回“林见鹿”,当真实的自己。

因为即便只有一个姓氏不同,但只要她是“朱见鹿”,那么就像是在替别人活着,修正别人的生活;而“林见鹿”才是她真实的姓名,是她自己。

改回原本的姓名能够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因为识人不清而出现在不属于自己的年代中遭遇这一切。

“当然,我对父亲和母亲也很有信心。”

她歪了歪头,露出明艳逼人的笑容,“父亲母亲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你们会平反的,我也想享受啃老的快乐。”

“至于林皎皎……”朱见鹿摇头,“她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在乎她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朱见鹿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从她出现开始,我就觉得她身上戏太多了,有点烦,不想搭理。”

“如果她不来打扰我,那我可以永远不跟她接触。”

“毕竟,我跟她报错这件事情,算得上是一段孽缘吧。我也不想当她发泄情绪的垃圾桶,欠她的人不是我,我不愿意听,能躲开最好。”

只要确定了亲生女儿跟养女不会打起来,甄鑫就有心情听她“啃老”的孩子话了。

甄鑫被逗得掩口轻笑,她拍了女儿后背几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己都当上大学生了,还用得着指望家里?”

“不说读本科生,就那些读大专的毕业了,今年都进入各厂里头混出头了。哪个不给厂长做左膀右臂?他们全成了人才储备,等着以后给厂长接班呢。”

“你自己以后的前途已经不可限量了,要是我和你父亲还能让你啃老,那你就尽情的啃。”

朱见鹿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把之前跟朱荣和石秀芬商量过的事情说给甄鑫听:“能啃老的呀,以后我打算报考电影学院,有的是……”

原本笑意融融的甄鑫顿时冷了脸,眉目间没了笑容。

“鹿鹿,这个学校和职业,我不同意。”

根本不等女儿提问,甄鑫已经一股脑把所见所闻说了出来:“你考了那么高的分数,能够去最好的大学,读最重要的专业。国家现在积贫积弱,正是需要人才力量的时候,你应该为国家富强出力气,而不是去当那些在镜头前献媚的角色。”

“母亲,也不是所有的电影明星都……”

朱见鹿试图解释,但很可惜,甄鑫根本不听这些。

她再一次打断女儿的话,不客气的说:“好,那我不跟你说爱国情操,不跟你说人生志向——我们从小处说,就拿我跟你父亲举例,我们从美国回来,被千般阻挠、万般说服,但最终我们被国家想方设法的活着接回来了,至少在当时所有人都首先考虑让我们活着。”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它不但能改变你的人生轨迹,甚至还能延长你的寿命。”

“你要是个演电影的,谁会对你这么客气?”

“他们掏枪直接毙了你!”

甄鑫已经咽下去不少话了,但这些内容说出口依旧难听和刺耳。

她看了一眼女儿,确定孩子没有太强烈反感的神情,总算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声音也平和了很多。

“鹿鹿,我知道这时候讲究成分,我们家往上数都是官员、资本家,名声差得很。”

“但我实话告诉你,我希望改变国家的贫弱,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有关于职业之间的看法会获得改变。”

“能够生产‘力量’的人,才是把力量掌握在手里的人。而把美貌作为职业的人,注定被把持着力量的人控制。”

“你很美,但美貌并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你不是考上了大学,即将受到国家的重视和保护,那么我和你父亲绝对不会让你回家,而会把你留在朱家,继续当他们的孩子。”

“所以,你必须做掌握力量的人,否则就是等着任人宰割。”

甄鑫露出回忆的神情,忽然对女儿说起旧事:“甄家当年隔房的堂兄里,曾有一个去国军的,他有个红颜知己,是当时本地红极一时的名旦。”

“打鬼子的时候,为了让他安全离开,那个名旦把命都送了。可结果怎么样呢?她连做我隔房堂兄墓碑上妻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现实。”

“名旦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但你有,你不应该浪费天赐的头脑。”

“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的职业,哪怕表面上再风光,那些风光底下都和着血和泪,你不要去做这些。答应我好不好?”甄鑫祈求的看着女儿,希望能得到她的承诺。

朱见鹿却许久没办法给出回应。

最终她抿着嘴唇,依旧摇头:“母亲,你知道歧视职业是错的,你不愿意我报电影学院也不是因为这个学科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你不希望我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所以才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劝说我。”

“我不能答应你。”

甄鑫神色绝望,忍不住攥紧女儿的手恳求:“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再考虑一下吗?”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职业,你还小,你不懂,也没见过漂亮女孩子成为别人掌心玩物是多悲惨的事情。”

“那我就去亲自改变人们对这种职业的歧视。”朱见鹿反握住甄鑫的手。

她把生母的手举在唇边,在那双经历过风霜洗礼的手上亲了亲:“母亲,我只能答应你换个你们满意的学校和专业就读,但我喜欢的事情,我还是会去做——就像你们原本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富贵荣耀,却愿意为了梦想冒险归国一样,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甄鑫和林见鹿母女俩说话尚且算得上有商有量,另一头朱家就更不愉快了。

如果林皎皎不闹腾,被朱见鹿带回来之后,跟她一起等着朱荣和石秀芬回家,本可以受到正常的介绍,顺势和父母认亲。但因为林皎皎几句克制不住性子的刻薄话,朱见鹿直接离开朱家。

朱家两室一厅一卫浴的大房子里只剩下林皎皎这个“陌生人”了,更别提被她故意扔了一地的衣裳和物品。

石秀芬刚进屋就被客厅里站着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林皎皎想给亲生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因此她没有开灯浪费电,可石秀芬进门只看到昏暗的屋子站着一道陌生的人影。

林皎皎还是背着光站的,根本看不清楚脸!

“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石秀芬立刻抓着门口的棍子指向拿到黑漆漆的人影,开着门大声叫喊。

石秀芬可不是好惹的。

她在纺织厂做工会副主席,虽然尽量与人为善,但在工作中难免与人产生矛盾,那种故意找茬的事情,工作三十来年没少遇见,要不是自己立得住,根本干不上去。

石秀芬亮堂的一嗓子,顿时把三层小楼的左邻右舍全给喊出来了。

等到一群人乌泱泱的挤到门口,石秀芬心里有底了,才进门往屋子里走,摸着墙壁把客厅灯给打开。

明亮的灯火下,林皎皎被晃得表情扭曲,她赶紧抬起手遮住眼睛。

于是,本该对自己相貌十分熟悉的石秀芬愣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身份,而是发现对方手里抓着她给女儿朱见鹿做的浅蓝色正绢旗袍。

石秀芬顿时怒了。

她操起木棍就往林皎皎背上打了一棍子:“哪来的小贼,竟然跑进我家来祸害东西!”

“妈妈,是我啊,你为什么打我?”林皎皎捂着挨打的地方小声辩驳,努力让自己站直,看起来讨人喜欢。

一声“妈妈”叫出声,把前来给石秀芬壮胆的邻居都给搞迷糊了。

“秀芬呐,这姑娘是你闺女?你和老朱不是就鹿鹿一个孩子吗?哪儿来这么大一个闺女啊!”

石秀芬这才算是明白对方的身份,她把视线放在林皎皎脸上,从中辨认出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石秀芬毕竟年岁不小了,在她印象里,是自己现在的模样,而不是小姑娘时候的长相。

石秀芬试探的喊:“皎皎?”

“妈妈,是我。”林皎皎走过去,站在石秀芬面前。

刚回家就出了这么尴尬的事情,林皎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一张脸涨得黑黑红红的。

石秀芬是个要脸的人,看她哭得丑,心里难免犯嘀咕,想着“这孩子还说生得像我,我年轻时候哪儿这么不讲究”;但被人看着,石秀芬也只能撑起笑脸。

她客气的对邻居们解释:“哎呀,误会了,是一场误会,改天我请大家吃糖!”

石秀芬费了好一通解释才把邻居们送走。

等到屋里没别人了,石秀芬关门挂钥匙,一眼就看到朱见鹿留下的钥匙串,心里就有数了。

石秀芬脸上神情不动,假装平和的询问:“鹿鹿怎么不在家?”

林皎皎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里没其他人,可她没等来亲生母亲询问家里为什么这么乱套,也没等来关切的拥抱,就听到亲生母亲询问朱见鹿在哪里。

刹那间,林皎皎心态失衡了。

她扯着嗓子尖锐质问:“您怎么不问问我?”

石秀芬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皎皎:“门口挂着鹿鹿的钥匙,摆明了是她带你进来的。”

“现在你好端端的在家里待着,她不见人影。天都快黑了,我当然是问鹿鹿人跑哪儿去,她出门不会不带钥匙的。”

“她自己要走的!她还说了你们给她的东西,她全部都不要,她愿意回去找亲生父母,跟亲生父母一起住!”

石秀芬看着对自己连喊带叫的女孩,对于亲生女儿的期待几乎快乐林皎皎这番作态彻底浇灭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比划着:“你小点声,非得喊得左邻右舍全听见么。”

“我不是跟你发火,但你得知道,我和你爸从小拉扯鹿鹿长大,那孩子也是我们的心头肉,不是说一句‘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没了。”

“她生得那么漂亮,要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了。”

“认亲的话可以等一会慢慢说,先找到鹿鹿,确定她安全才是正经事。”

林皎皎根本不愿意听石秀芬的解释,喊了一嗓子就蹲在地上委屈的哭了:“在林家,父母觉得我笨、我不如哥哥们优秀;我回家亲生父母家里,我亲生母亲把我当个贼,只关心别人的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明白话呢。”石秀芬只觉得一口气顶在胸口吐不出来的憋屈。

到底是亲生的,不可能不管,石秀芬只好先把林皎皎带去自己的卧室,给她开了瓶汽水,让林皎皎慢慢喝,然后进屋收拾衣服,把养女的裙子挂回去。

她嘴里不忘记念叨:“这都几点了,老朱怎么还不回家,我这脱不开身,就等他回家好去找闺女呢。”

林皎皎发现石秀芬根本没相信地上东西是朱见鹿扔的,气得又红了眼眶。

“喝水的时候你别哭,再呛了!”

石秀芬赶紧找了条新收紧给林皎皎擦眼泪,无奈的低语:“多大点事情。你要回家就回来,床啊、铺盖啊、手巾、牙缸、拖鞋,所有东西我都跟你爸都准备好了,耽误不了你住下。”

她十分确定的说:“你自己不是已经在家里翻箱倒柜的看过了嘛,小屋里现在已经又放了一张单人床了,住得下你们两个小姑娘。”

林皎皎顺着石秀芬的意思放下汽水,再次追问:“你们不打算让她回林家吗?”

“林家夫妻俩还是黑五类的成分呢,我哪放心鹿鹿回去,万一有人故意找茬磋磨她可怎么办。”石秀芬正说着,忽然想起来亲生女儿似乎完全不欢迎朱见鹿的存在。

她话锋一转:“反正没多久,你们就都要离开家去外地念大学了,我不多留她几天,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石秀芬眼尖的发现林皎皎拧着那件浅蓝色正绢旗袍,当场心疼的抓过来,一面抹平布料,一面忍不住念叨:“你手轻一点,这料子可贵呢,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拿好东西撒气。”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石秀芬更偏心养女,林皎皎只能生闷气。

石秀芬是有心要回亲生女儿的,并不想跟她起冲突,见林皎皎委委屈屈的一直哭,又倔强的不肯先低头,只能忍下心里的暗火。

她温柔的笑了笑,把林皎皎的手握在掌心。

柔软光滑的手掌让石秀芬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信邪的顺着林皎皎整个手掌抚摸,果然一丁点粗硬的茧子都没有。

这哪儿像是吃苦受罪长大的孩子?

连她养大的鹿鹿手指尖上还有些刺绣、缝纫捏针磨出来的茧子呢!

石秀芬问话的口气不由自主就淡了:“这些年跟着你养父母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还好吗?”

不问不要紧,石秀芬开口就踩了雷。

林皎皎立刻开始抱怨:“不好,他们不喜欢我,他们看不起我,嫌我笨。每天都压着我学习,做不对就不准我休息,天都黑了,煤油灯熏的我眼睛疼。哪怕现在考上了,他们也说我大学专业选择范围不大,觉得这成绩不理想,我真的够努力了,我就是学不会。”

“林家父母每一天都监督你学习,从来不歇一歇?”

“从来都不让我休息,不分节假日,就压着我学习。”林皎皎用力点头。

石秀芬心里嘀咕,多不容易啊,要是让她天天看着孩子学习,还得学会了才能休息,她宁可放弃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