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施以援手(1/1)

第499章施以援手天蒙蒙亮,灵州城郭笼罩在冷淡阴郁色彩之下,绵延开去,城外黄沙漫漫凄清,晦涩荒凉、寂静无声。城内一座民居角房内,叶凤泠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她又做梦了。梦中,她脸颊微红,清艳裙裾扫地,漪漪如叠花。桃花糕绕在她脚下,调皮又可爱。门帘被打起,月麟捧着新折的花枝,笑吟吟问她是插梅瓶还是吊起来晾干花瓣。花影掩面,美人望花。叶凤泠指尖在花瓣上拂过,道她要执笔作画,画中主角便是脚下嗅来嗅去、哼哼唧唧的桃花糕和月麟手上花枝。说话间,门帘又被掀开,一身风霜的苏牧野衣袍风流、宽袖敞领,手中提着盒子,立在门口。清矍俊秀的人儿,脸上神情淡淡,似有些心不在焉。他递过来专门送来给她的盒子。叶凤泠欢喜跑过去,打开盒子一看,鲜血淋漓、面容狰狞的一颗人头!待她想看清人头是谁,画面突然变得模糊,风吹黄沙漫天飞舞,一颗颗头颅呼啸滚动朝她砸来……有马钱、有马德仁、还有方镖头、张爷……以及孔二哥……梦境混沌无光,宛如开天辟地般浑浊、无声……漫过天地河流的鲜血,汩汩流动……呲牙咧嘴的头颅近在鼻尖……叶凤泠惊叫醒来,身前背后一层冷汗。她捂脸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扭头看床上,眼睛闪烁着。昨夜她藏于大槐树后,眼见张爷乘风离开,待要离去,才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她料想张爷突然离开,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她若不出手,这一地的活死人估计一个都不落,全得落网。艰难地把软手软脚孔二哥拖去大槐树后,又趁夜色浓厚,找来一独轮车,她将将赶在人来之前,离开了这个街口。彼时,她还不知自己和孔二哥躲过的是什么。推着沉甸甸独轮车一步两喘气的走了三条街,叶凤泠没敲开一扇门。她不放弃,又走了好半天,终于放下独轮车车把,使劲抹去额头圆滚滚冒不停的汗珠,再一次咚咚咚跑去敲门。这回门开了,男主人揉着眼睛警惕地探出一个脑袋问她干嘛。叶凤泠手举着一角银子,故意晃晃,叫银子的光芒尽量多的射入男主人眼里、心里。如愿以偿得到一小间屋子,叶凤泠忙上忙下,把孔二哥安顿好。她刚想推起独轮车回街口看看,就听到门外响起哗啦啦脚步声。军队入城!叶凤泠这下不敢乱动了,她关好门窗,守着孔二哥,睡到了现在。日出之后,叶凤泠得以打量这家人,男主人是个在伊州城卖炊饼的买卖人,女主人在家缝缝补补,家中没有孩子,没有老人,十分清净。当然,也十分清贫。在男主人走后,孔二哥醒了,他身上三步逍遥散药效已经减轻不少,坐起来眉眼沉沉如山倾。“孔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孔二哥看见柳涯蓬乱着头发,满脸担忧。“我看张爷一直守着那个盒子,难道孔二哥早就知道那盒子的存在了?”叶凤泠问道。她早先不关心镖队,是因为觉得和自己没关系,但看到神机影卫出现,她思来想去,心里小人用头砰砰撞碎好几堵墙,最终还是耷拉下眼角,认命地开始拐弯抹角套孔二哥话。“嗯。”孔二哥手握成拳,放到了膝盖上。他抬起头,眼里含着化不开的浓重,郑重向叶凤泠道谢。叶凤泠淡淡笑起来,起身给孔二哥倒杯水,道:“孔二哥如果信得过我,不妨跟我讲一讲。实不相瞒,早晨这家的男主人已经出去回来过一趟,就是专门告诉我,昨夜进城一队骑兵,不仅封锁了一整条街,还在昨晚开始就挨家挨户搜人了。”话说一半,剩下一半意思需要孔二哥自己理解。开始挨家挨户搜人,就算不知道搜谁,但大概跟镖队和马匪帮脱不开关系。这个当口,如果孔二哥不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不光他有危险,救下他的叶凤泠,以及收留他们的这对夫妇都有麻烦。两人在屋里静默着,窗棂上滚过呼呼风声。夜止春风,随着朝阳一起,又开始刮了起来。世界里剩余的,只有风和黄沙。“哎,我跟你说过,我是收到我哥来信出来帮忙的。其实具体事儿我也不清楚,信上就告诉我数日后护送方镖头的镖队来伊州,护送之物为暗红漆木箱。其余什么都没说。我找到方镖头后,他让我跟在镖队最后,嘱咐我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我也是到昨夜才知道,暗红漆木箱竟然不在药箱车上,而是在咱们那辆马车里!”他用手指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昨夜一听说张爷是星耀剑宗,我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马匪帮我熟,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玩意儿,马钱是图财,马德仁是报仇。但常年闷在星耀剑派里的剑宗蹦出来,太少见了啊。后来又落下来那些洒毒粉的黑衣人,我当时就想,我孔老二大概要交代在这里了。要不说呢,人还是得积德行善,谁让我未卜先知交下柳涯你这个兄弟了啊,哈哈,不然也不能活命。”孔二哥喋喋不停地感慨着,叶凤泠的眼睛闪闪发光。过了正午,卖炊饼的男主人急急慌慌回来,同时带回来爆炸性消息,伊州刺史被下狱,伊州府里现在坐着的是节度使叶大人!不仅如此,伊州府衙外面悬挂十几二十个脑袋,说是灵州那片的马匪帮帮主和他手下心腹!已经能起身的孔二哥一听,望着叶凤泠,瞪眼。叶凤泠轻轻摇头。她和孔二哥已经商量好,无论暗红漆木箱里到底是什么,既然已经被黑衣人拿走,镖队人也全都被带离街口,他们两人择日不如撞日,最好立刻离开伊州这块是非之地。收拾好小包裹,轻点银钱给这对清贫夫妇,叶凤泠和孔二哥对视一眼,打开了大门……同一时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都城凝霜院里,苏牧野正在跟三皇子上演全武行。数日前,殿试出结果,江南才子、苏国公府外孙韩齐光摘得头名状元,成为国朝建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翘楚,钦点入翰林院。苏国公府为此摆宴三日,风光无限。昨夜举办琼林宴,今上宴请新科进士,百官同庆、鸾章映壁。宴上吐蕃使者团又一次上书讨要他们的王爷,这次上书内容不同以往,里面写明吐蕃王爷心仪昭阳公主,吐蕃使者团已奏请吐蕃王,愿意换吐蕃王爷强巴仁增同国朝联姻,同样永以为好。吐蕃王是愿意,今上不愿意啊。昭阳公主放着王后不做,下降去当王妃?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何况,特地选在琼林宴上说这事,不由得让人怀疑吐蕃使者团用心。苏牧野当时坐的四平八稳,眉目一动,悠然望远。他日日围追堵截德者,翻着京都城玩猫捉老鼠游戏,晚上还要回复各地信件条疏,一场风寒叫他起热两日。就是如此,今上和吐蕃使者团都没容他喘口气,双方各行其是,拽着他大倒苦水。苏牧野几乎暴躁。他情绪上的那根弦在得知德者最终逃脱出城向西绝尘时,砰的一声,断了。既然如此,那昭阳公主也别想舒坦了。琼林宴吐蕃使团上书便是如此来的。经吐蕃使者团乱哄哄闹腾,琼林宴草草结束,今上拂袖而去,几位新科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韩齐光。韩齐光笑容隐退,袖随风动,在婆娑生姿树影下,朝今上离去方向行礼,随后跟着翰林院学士们一同离席出宫。苏牧野不以为意地笑笑,朝吐蕃使者团使了个眼色,施施而行,准备回府。三皇子抓住他一处一角,质问:“表哥真的想把昭阳嫁去吐蕃?”苏牧野拽拽袖子,没能抽回,口中不以为然应对:“我怎么想不重要,这事得皇舅舅定。你没看皇舅舅怫然么,大概是不能遂吐蕃意的吧。”一丝阴霾笼罩在三皇子眉眼之间,温雅的表情开始浮出阵阵铅云,犹如天空阴晴不定。苏牧野持续微笑,用尽各种方法哄骗三皇子,最后见他仍是紧拽袖角愁眉不展,狠狠心正色道:“怀嘉,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事。昭阳自己怕都没你这般发愁。还是你不相信我了,认为我在搪塞你?”苏牧野眉目如覆霜雪,眼光变得似冷锋一般犀利。三皇子哪里见过如此冷厉的苏牧野,生性温厚的他一时之间无法应对,只得苦涩地笑着松开了手。云翳大片大片变幻不停,从东飘到西,从白滚到黑,在夜空堆积,被蝉鸣刺破。日出东方,天光大亮,凝霜院里,三皇子握着一把剑,怼到苏牧野眼前。一夜之间,三皇子又来“质问”苏牧野。苏牧野与三皇子对峙一会儿,见他身形坚定、脸色铁青,最先软和下来,微笑说道:“怀嘉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即可,我何时没有满足你们。”三皇子凄惨笑起:“表哥……你莫怪我……我问过昭阳,她说确实和你行过周公之礼……你不能如此狠心……”苏牧野伸出左腕,反手一勾,轻松卸去眼前剑,淡淡一笑,宛如静湖微澜,止水不兴:“能留她一命,我就已是看你和二哥面子了。我没动她,只是下了点药,真正同她行过周公之礼的人被皇舅舅关着呢。你想为亲妹拔创问错人了。”一直背手立在旁边观战的二皇子眼神一动,挑了一丝了然。“可昭阳确实不想嫁去吐蕃……”三皇子白着脸继续求情,被苏牧野打断:“谁想嫁过去?你疼你的妹妹,别人就不疼别人的闺女姐妹了?”照苏牧野看来,今上不愿意嫁昭阳公主,固然有不舍亲女原因在,更重要的是,皇家真正想要的驸马,是他。懒得跟三皇子纠缠,苏牧野挥手叫墨盏把三皇子用绳索捆好,送回宫去。坐在二皇子的书房中,苏牧野面色冰冷,写字狂草。二皇子低头看苏牧野的字,苏牧野平时写字总在不停变换字体,二皇子还从未见过龙飞在天的草书呢。看了半天,二皇子没认出到底写的是什么,谦虚问:“何意?”苏牧野阴沉着脸:“无意。”二皇子挑眉,见苏牧野转手折了狂草纸张入袖,也不追问。苏牧野起身,在屋中徘徊,二皇子见状,手叩案面,道:“怀嘉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他想起一出是一出,若他真看着昭阳要被嫁去吐蕃而不反应,才叫人担心。”苏牧野冷笑:“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三皇子找上门是背后有人授意。苏牧野停顿了一下,脑中飞快转着想法。二皇子不愿牵扯进任何事里,但苏牧野此时正是焦头烂额、多事之际——二皇子慢慢道:“你不要急,你急了就给了别人空子。”苏牧野顿住,面色温和了些。二皇子再看眼他,心里组织好语言,说道:“早就习惯这些了,不是么。皇家里外就是这些,无论谁身陷其中都是如此。我能心平气和万事不理,乃我忘本负义,可不是因为我同你关系好。”也就是说三皇子的态度才是一个皇子正常的反应。“二哥这话说的还是偏向怀嘉啊。”苏牧野讥诮。二皇子话里话外为三皇子开脱。“嗯,毕竟他是我亲弟弟。如果我不把你当兄弟,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了。你昨夜又熬夜了,回去歇息吧。射出去的箭要让它飞一会。”苏牧野眼里精光微闪,极快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