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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约莫十数里,会有两个岔道,您择西边走,那条路原是官道,附近有处废弃的驿站。”

陆时卿垂眼看她:“你怎么晓得的?”

“我跟踪您的时候在那儿歇过脚……”

“……”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好歹到了驿站躲雨,为避免马流落在外暴露行踪,便将它也牵了进去,拴在屋后马棚。

这驿站原就是个小的,单个屋子,门窗都破败了,挡不牢风,墙角还有老鼠打过的洞,若非元赐娴昨日在此歇脚,清扫过一番,恐怕四面要更邋遢一些。但眼下也不如何干净就是了,毕竟积了太久的灰。

陆时卿甫一进门便望而却步。

元赐娴瞅瞅他:“陆侍郎,您眼下没命挑剔了,将就将就吧。”她说完,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头栽往一卷稻草铺盖。

她昨日离去时并未收拾此处,此刻地上还留了好些稻草卷和柴火,及几个火折子。

陆时卿也知道她说的不错,只好勉强按捺下浑身发痒的不适,去察看柴火是否受潮,好容易拿火折子打着了火,回头却见她睡熟了,叫了好几声都不听答应。

他只好在她跟前蹲下来,伸手晃了晃她胳膊:“先别睡。”

元赐娴人是醒了,眼皮却沉得睁不开,伸手一顿乱挥,险些拍了他一耳光,说:“我一宿没睡,又被追杀一路,实在太累了,您不要吵我……”

陆时卿躲开她的手,记起昨夜的尴尬事,咳了一声,道:“你把衣裳弄干了再睡。”

她摇摇头,小声咕哝:“我没事的,我不娇贵的,得不了风寒……您比较要紧,您把自己弄干了就行……”说完就没了声。

陆时卿心里冒火,把她连着稻草铺盖一道往火堆边拖。

“哎……!”元赐娴给他拖得醒了神,伸手拽住他胳膊,“停停停……我自己走!”

他松了手,一努下巴示意她赶紧的。

元赐娴累得站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爬去了火堆边,抬了头有气无力道:“陆侍郎,我穿着衣裳哪里烤得干啊。”

“那就脱了。”他蹙眉说了一句,然后背过身去,走到墙角。

元赐娴看了眼他的背影,踌躇问:“我怎知您不会回头?”

陆时卿似乎“呵”了一声,学了她前头的话道:“县主,您眼下没命挑剔了,将就将就吧。”

她叹口气,只好把外裳先脱了,预备烤干了再换里衣,抬眼见陆时卿脚下已然滴淌了一圈水渍,看他也怪惨的,就道:“陆侍郎,您将外裳脱了给我吧,反正烤一件也是烤,两件也是烤。”

“不必。”

“您不要逞强,您若是感染风寒倒下了,谁带我逃命?”

陆时卿被她气得不轻,扯了腰带,头也不回将外裳朝后一丢。

元赐娴伸手接过来,一面烤一面打哈欠:“我怕我烤着烤着就睡着了,您跟我说说话。您是如何知道我遇险了的?”

他冷哼了声:“你的好狗。”

他赶路赶得好端端的,被那牲畜硬是咬着衣角拽下了马车。天晓得他是如何能够在那等情形下听懂狗语的。

元赐娴闻言微微一愣。是了,她都没注意,小黑似乎早就不见了。大概是趁乱去找陆时卿报信的吧。

“小黑呢,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陆时卿不耐烦道。他管一只狗做什么。

元赐娴给他这语气一堵,就说不上话来了,想想叫他无缘无故与她一道亡命天涯也挺过意不去的,半晌低声道:“对不起啊,陆侍郎,害您淌这浑水。”

陆时卿微微一滞,道:“习惯了。”

反正每次她粘着他,就准没好事。

他不过信口一说,元赐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许久问:“我是不是总害人倒霉。”

陆时卿斟酌了一下,答了个较为中庸的说法:“还好吧。”

但他不知道,在女孩家耳朵里,“还好”就等于“是”了。所以元赐娴一点没被安慰到,反倒叹了口气:“若不是我非要跑出来,他们也不会被阿兄派来保护我。”

陆时卿这才晓得她在思虑什么,闻言差点扭头看她,靴尖一转才记起不对,忙回过头,道:“与你无关。”

“怎么没关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陆时卿来时也目睹了那番惨状,的确骇目惊心,平日挺开朗的人一时颓丧也情有可原,他皱着眉头在想这话该怎么聊下去才好,过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他皱皱鼻子,蓦然转身,就见元赐娴歪倒在稻草铺上睡着了,两人的外裳堆在旺火边,被烧了个正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抢救,却只来得及捞出两件残破的衣袍。

陆时卿缓缓起身,穿着件单薄的里衣,在仲秋时节的凉风里凌乱颤抖。

第32章032

两件外裳,一件少了袖子,破了前襟,一件缺了下摆,没了衣领。

他要这两堆破布有何用!

陆时卿气得想将那安然酣睡的罪魁祸首拖起来,低头一瞧却是一滞。

元赐娴在雨里泡的时辰比他长,里衣也都湿透了。方才她忙于烤外裳,身上却未干多少,此刻薄薄的白衫仍旧紧贴着躯干,将她纤细的腰肢衬得格外玲珑秀致,甚至隐隐透出玉白的肌肤来。

这回不比上次在浴桶里,彼时她穿了小厮的粗布衣裳,宽大厚实,湿了也瞧不出究竟,眼下却当真一览无余。得亏她也晓得自己的相貌容易惹祸,出远门便穿男装,裹平胸脯,否则此刻的场面兴许更“触目”一些。

但饶是如此,陆时卿脑袋里也已火星迸溅了。

他撇过眼,深呼吸三回,平复一晌,叫了她一声。

元赐娴没答应。

他杵在原地踌躇半天,最终叹口气,拣起地上兴许已称不上衣裳的两堆破布,想了想,找了处瞧上去干净点的,撕了一截布条下来,覆在眼上,在脑后系了个绳结,然后去剥她湿透的里衣。

陆时卿竭力避免触碰她的肌肤,等蒙眼褪下她身上的白衫,后背已然紧张得下了一层汗。剩下的裹胸布,他是当真下不去手拆了,只好暂且不管。

他吁出一口气,又摘了她的幞头,松散了她的发髻,摸索了一下,拿起她烧没了一截的外裳,就着略干净些的里层给她擦头发。

头发得擦干,不然等她醒来,哪怕没染风寒也得闹头痛。

陆时卿动作得很小心,生怕碰着不该碰的,却不料过分轻柔的擦拭伺候得元赐娴太舒服了,这妮子睡梦里若有所觉,竟然歪了歪脑袋,将他当成娘亲似的,拿脸蛋蹭了一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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