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真相与谎言【中】(2/2)

羽衣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让摆摆手,转身就准备走。

他觉得羽衣说的太空泛了。

空到毫无意义。

所有包括什么?付出所有又能怎样?

毫无意义的付出,带来的同样也是毫无意义。

赵让失去了和她继续聊下去的耐心。

“我能帮你解决白鹤山的所有事端,让你今天之内就下山赶往河边,为此我能付出所有,这有问题吗?”

羽衣说道。

赵让不置可否的回道:

“唐晚晴也是这么说的。”

羽衣沉默了。

如果赵让是这般态度,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你想要什么保证?和查缉司有什么关系?”

沉默了片刻,赵让还是开口问道。

“保证我……保证那红衣小孩没事。”

赵让说道:

“那你不妨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这样咱们兴许还有的谈。”

羽衣却很强硬。

她一定要先得到赵让的保证。

否则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你知道我不是查缉司的人,所以我得问问她。”

“我可以等。”

“那你起码该告诉我点什么。既然你能付出所有,告诉我点什么也很正常吧?”

羽衣想了想,从口中吐出一个地方:

“道藏阁。”

说完,她干脆的转身,回了屋子。徒留赵让一人站在院中发呆。

赵让并未真正去过道藏阁。

上次去,只是路过了门口,并且还是深夜。

山中的路蜿蜒曲折,对赵让这样方向感很弱的人来说,同一个地方若是不去个十七八次,根本就记不住……

好在现在刚到下午,距离弟子们的晚课还有很长的间隔。

赵让逢人便打听,终于是找到了路,走对了方向。

这会儿的道藏阁和夜间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仿佛被比云朵还要洁白的雾气托着,悬浮在半空中。

远远看去,真有几分天上仙宫之感。

这里面所存放的,是道门这么多年来全部积淀的精华。

大门敞开着,门钉被弟子擦拭的锃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让刚迈过门槛,就觉得里面比外面要冷些。

道藏阁共有三座楼,中间围着一片空旷的庭院。

相比于在门外看上去的庄严肃穆,里面却是有些慵懒随性。

不过这也符合道人的心性,一切都顺应自然。

叶子到秋天就该落,落在地上却是也不用清扫,自有风将其刮到远方。

人也是一样。

每一步自有定数,就像一天之中饿了就得吃饭,困了就得睡觉。

赵让站在庭院中央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也放松了不少。

心中暗想道自己跟着道门兴许还挺契合的,要是以后在外面觉得没意思了,不如就上山来住一阵,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谢,日出日落,也挺好。

浮想联翩之际,赵让的眼角突然看到一片白光闪烁。

一柄长剑从他右后方的死角袭来。

剑气搅动落叶,剑光如天边孤雁。

赵让并未躲避,而是赞叹了一句“好剑!”

持剑人剑锋微微一滞,接着剑意中就带了几分急躁。

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旁人只夸赞他的剑,不夸赞他的剑法,是一种致命的侮辱!

诚然想寻得一把趁手的利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肯努力,还有银钱,是能够做到的。

但绝世无双的剑法则不同。

除了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还得有远超常人的悟性和机缘,三者缺一不可。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通过努力不能拥有的,剑法一定算是一个!

其实出剑之人的剑法并不差。

精妙轻灵,意出锋至。

若不是刚才因赵让的言语,沾染了几分急躁,着实已经可以算是第一流。

赵让在这样的剑下,好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一条落日彀中的瘸腿老狗,即便想要挣扎,也深感无力。

就在剑尖已经指着他的眉心点来时,出剑人手腕一沉,竟是凌空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转而向他的咽喉刺去。

森寒的剑气已经逼到了赵让的面颊。

赵让骤然拔刀!

“当!”

金铁交击之声传进耳里,极为清脆!

再看那剑,却不是被赵让的刀锋所荡开,而是稳稳的没入赵让的刀鞘里!

除非阔剑,剑比刀窄,这是常识。

这柄剑在长度上和赵让的乌钢刀相仿,而锋刃又窄了一寸左右,因此可以全然套进他的刀鞘之中。

只不过这样的法子太过冒险……

没有万全的把握,谁敢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这种法子是谁教你的?”

剑光散去,剑气不存。

持剑人都已松开了剑柄。

正是那位先前和红衣小孩争斗的蓝衣小孩。

“没人教我。”

赵让手持剑鞘,挽了个刀花,刀鞘中的剑训诫飞出,插在这小孩身前。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

蓝衣小孩难以置信的说道。

“没错,就是我自己出来的。

赵让事先也不知道他的这把剑的剑锋会比自己的刀窄。

但当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你想了就会做?万一做不到呢?”

蓝衣小孩继续问道。

“应该做的事,哪怕结果不好,也要去做。”

赵让回答的很是干脆。

蓝衣小孩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又重复的说道:

“你这一手,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看得出赵让刚才用刀鞘接剑带给他的震撼有多大。

“以前别说见过,想都想不到!”

赵让笑着说道:

“那你现在见过了,下次自然就能想到!”

蓝衣小孩说道:

“是,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起来也更可怕。”

赵让疑惑的问道:

“什么事?”

蓝衣小孩正色道:

“我刚才已经输给你了。”

“要知道,那个穿红衣服的,从来没有赢过我。”

赵让哦了一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么说来,你从未输过?”

整个白鹤山上,除了那红衣小海外,估计再无人和他比剑。

他说红衣小孩从来没赢过,那就证明他从来没输过。

“是的……但这次我的剑却被你的套住了。”

蓝衣小孩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对于没有见过的招式,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已经还给你了,现在你的剑可不在我的刀鞘里。”

赵让指着蓝衣小孩面前的插在地上的长剑说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出手?”

赵让问道。

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偷袭虽然令人不齿,但如果有足够的理由,倒也没什么。

“我是想试试你够不够格当他的朋友。”

蓝衣小孩说道。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红衣小孩。

“我是不是不重要,但你永远不会是。”

赵让说道。

蓝衣小孩被赵让这句话激怒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不会为了他拼命。”

“朋友之间,可以吵架,可以翻脸,可以闹的不可开交,但在需要的时候,一定会为彼此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赵让解释道。

蓝衣小孩的心情平复下来,缓缓说道:

“是,我永远不会和他成为朋友。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既然不是朋友,那我也没必要为了他拼命,但你却可以,是吗?”

赵让耸耸肩是,说道:

“朋友之间本就如此。等你有愿意为此这样的人了,你也就有朋友了。”

“我不该对你出手的。”“而且,我出手实在太轻率了。”

蓝衣小孩说道。

赵让淡淡地笑了笑:

“你的出手如果再重一点,现在我已经死了。”

蓝衣小孩冷冷地说:

“你不会死的。”

赵让道:“哦?”

蓝衣小孩说:

“因为我不会真的杀死你,虽然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赵让又笑了,笑声却已变得很冷漠:

“所以你准备用我的朋友来威胁我,让我拼命?可惜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

蓝衣小孩突然咬着牙说道:

“那你就当我想杀你,而且已经想得要命,这样可以吗?”

赵让知道他是因为刚才那一件被套住,心有不甘,于是随性的说道道:

“那你就来杀我吧。”

蓝衣小孩瞪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剑锋上流淌着赵让的血。

他的右手在剑柄上慢慢地握紧,然后突然拔剑,向赵让刺了过去。

剑势诡异而猛烈。

一剑刺出后,剑尖突然分成了三截。

三截剑尖同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出,让人很难闪避。

只可惜赵让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一动不动。

身子忽然间就向后退,刀锋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准确地击中了蓝衣小孩的剑身。

剑锋震颤,蓝衣小孩的剑几乎脱手。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烈的反击。

蓝衣小孩的脸色变了变。

变得和他的剑锋一样冷酷。

一个小孩子不该有这样的神情的。

这样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也代表着他早就失去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与快乐。

刹那间,剑势如风,剑尖如雨,一连刺出九九八十一剑。

这是他的杀手锏。

虽然他并不想杀赵让,但是这一招他非使出来不可。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接得住他这一招。

而且这种能接得住这他一招的人,在看到他出剑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停下来全力以赴。决计不会分心,也不会逃跑。

很巧的是,赵让就是这一种人。

就在蓝衣小孩剑势最盛的这一瞬间,他的刀忽然又改变方向,以一种很怪异的手法,将刀锋自剑尖下面刺了出去。

蓝衣小孩那一剑的力量立刻被瓦解。

庭院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刀锋破空之声。

赵让的乌钢刀已经将他的剑从剑尖处,一直劈开到剑柄。

蓝衣小孩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刀会从什么地方劈过来,也想不到这一刀会这么狠。

他呆呆的看着赵让,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原来一个人到了差点就死的时候,他的剑会提前去死。果然它才是最靠得住的朋友。”

赵让说道:

“你这么说没问题,但别忘了用剑的是人,一个人就算要死,也得先学会怎么去生。”

“那么现在我是生是死?”

蓝衣小孩问道。

“这句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赵让说道。

“现在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蓝衣小孩看着手里的半柄剑,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赵让。

“我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绝没有任何讥讽之意,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对不起,我承认不该对你突然出手,但这是因为我前面看错了你。”

赵让饶有兴致的问道:

“无所谓。人活着有时候就是用来被人错看的。”

“你是个很奇怪的人。”蓝衣小孩说道。

随后又补了一句:

“是个很奇怪的好人。”

“你自己大概也知道,有些坏人到死都不会做好事的,所以他们就算想变好,也没有机会了。”

“哈哈哈,多谢!”

赵让对他拱了拱手,这一刻却是没把他再当做小孩,而是当做一个和自己对等的成年人。

“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我不该告诉你,但我不想一个好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蓝衣小孩并不懂什么是生死。

所以“死”这个字眼,他张口就来,说的极为轻松。

“什么事?”

童言无忌,想说什么都可以,何况赵让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正经事提醒自己,但见他说的很是诚恳,还是愿意花点时间,听他说完。